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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此次有人冒领军功、拿无辜百姓的人头充数敌军头颅牵扯到大殿下,真是非同小可,锦衣卫指挥使方同乍拿到密令,眼睛定在纸上又看了一眼,没错,是陈安庆,确信是大殿下的姨表兄。
他只是片刻分神,便叫建章帝觉察到了,哼道:“怎么了?”
“回圣下的话,此人是大殿下姨母的儿子,当初圣上说要大殿下母家推举出来能主事的一个人,将来能为大殿下分忧解劳。所以……”陈安庆之所以能到军中站住脚,也是经过的方同暗中一手安排,也是天子命他不许张扬出去。
有上述渊源在前,别人能在圣上面前装糊涂,他可不能。
建章帝端着玉盏的手顿了一下,道:“你既然了解底细,不妨说说看,他能不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没人伦事?”
呃,方同垂头盯着地上的金砖。
说不能,万一姓陈的胆大包天自恃身后有大殿下撑腰真捅出大娄子,把人命不当回事。他把话说得太满,回头圣上收拾完陈家该要他拿他开刀。
可说能,又事关大殿下……
“陈安庆此人倒有些才干胆子也大,可杀人屠村冒领军功单凭他一个人做不到。”方同可是一脚把皮球踢给了天子。
建章帝眉头皱得更深了,在殿内走来走去略显得烦燥。
查下去无论查到谁势必要刮骨疗伤,更不能坐视不管任由脓疮包在肉里边直至全身烂透了。
“查,不管查到谁的头上都要一查到底。”建章帝负手凝看窗外,轻语道。
方同一点也不惊奇圣上的决定,他领命刚欲离开,又被天子叫住:“良佑,记住行事要密,在最后下定论之前诸事宜不能有一个字外传。”
良佑是方同的表字,随着他当上锦衣卫指挥使,已经很少听见天子这样称呼他,上一次似乎还在好多年以前。
方同心中一凛,更不敢掉以轻心,出宫后也不敢假手他人,亲自带着人出京上北漠查明真相。
他走得如此之快,连家也没回,倒叫宁王府守在方家堵他的人扑了一个空,只得两手空空回去复命。
自陈安庆出事,宁王父子如热锅上的蚂蚁,明明陈家就是将来给大殿下做左臂右臂的人选,谁能想到他能干出这种事。早知道他不靠谱,当初说什么也不肯费力气把人推上去。
宁王捶足顿胸,皇储之争他比三哥多出来的优势就是这个养大的儿子,当然儿子多了更好,可那也得要侍妾、侧妃们肚皮争气才行。
宁王府没有封号的女儿倒是有成个,可儿子只有一人。三哥那边更惨,一个没满周岁的儿子,还有两个病弱的女儿。所以说,对大殿下他不紧着宝贝点怎么能行。
可现在倒好,陈家拖的岂止是大殿下的后腿,整个宁王府都被他牵连得不轻。
而且,宁王父子事毫无知情,被人打个措手不及。
要怪就怪顾山有上密奏的资格,一封密奏绕过诸多能做手脚的地方,直接被送到天子桌案上。
这事——
宁王叹气,转头和儿子商议起该怎么善后:“你现在马上跟我进宫向你皇祖父请罪,无论陈家做过任何事,你咬死一句不知情。本来,你我父子在京里又是怎么知道他敢冒领军功。咱们先把眼前这关渡过去再说以后。”
“父王,您说这事和三伯那边……”大殿下只提出一个开头,宁王便能猜到后面的话。
他敢断定若没有齐王的手脚才叫有鬼,可眼下没证据不能空口无凭到父皇跟前哭冤,单凭他们父子的猜测说齐王构陷陈家以图拉大殿下下手,父皇也不信,反倒会猜忌他说话的动机。
“不好说,没凭没据咱们不能乱攀扯到你三伯。他那个人自号清心寡欲,整天埋在府里炼丹、写字,还有到你皇爷面前侍奉汤药,除了这三样,你再看他做过别的事没有。”宁王劝儿子不要轻举妄动,三哥要是有什么把柄他一早揪出来了,还用等到现在让儿子提醒。
大殿下却是笑了,“父王,你想错了,陈家表兄的事不管是不是三伯做的套。恐怕在皇爷心里,除了咱们父子,他嫌疑最大。您说,他这会儿还能安安心心闷在府里和道士们讲法?再说了,他真要是清心寡欲的圣人,那小堂弟又是怎么来的。”
这话听到宁王耳中又有别样的意味,他轻咳一声看了一眼儿子,由自己的几房侍妾推想到大殿下婚事上头。
据宫中可靠的消息来报,父皇有意在民间为皇室子孙挑选正妃、侧室,若真是那样的话,大殿下的婚事该要抓紧着点。
原先觉得顾家庶女身份低,可再是庶女也是顾家的血脉,总比没根没基也没什么教养的民间女子强许多,何况她身后站着镇宁侯,那可是连宁王花大气力也笼拢不来的人。
“叫你母妃再派人去一趟顾家,就当成平常走动,都是自家人没必要见外。”宁王摞下话带着儿子进宫请罪,识人不清举荐不当,两条罪过够他在父皇面前跪一整天的,带着儿子去说不一定会好一些。
他们走后,宁王妃扶着廊柱凝望禁宫方向站了许久,身边的嬷嬷好几次过来劝她回屋都被她拒绝了。
寒冬腊月里,宁王妃再披着大毛衣裳站久了也怕冻出病来,嬷嬷们也是没法子搬出来宁王,“王爷临走前交待下话,叫王妃您派人去顾家一趟,说不一定是正经要事不能耽误。”
宁王妃蹙眉问道:“王爷是怎么说的?”
嬷嬷扶着她的手把人领进屋,好言好语哄着:“王妃,您先把身子暖热乎了,奴婢再细细说给你听。”
宁王妃喝过滚烫的姜茶,仔细嚼着丈夫临走前的那几话,有点吃不准该怎么和顾家打交道。
顾家仗着是天子近臣又和皇家沾亲带故,腰杆子比别人要硬,但凡她拿气力去攀交,顾夫人一概软硬不吃。
宁王妃出身不高,能许诺给顾家最大的恩典只能是儿子的婚事,顾家偏偏不愿意叫庶女进宁王府的大门。再别的事……顾夫人有两个儿子,从她自个的儿子身上下功夫应该收效更好。
她想通后,招来心腹耳语一番,那人领命去了顾家,一路畅通无阻进到镇宁侯夫人的正房,和前几次一样递上宁王妃送来的礼物,便是几句虚虚实实的奉承话。
可谓虚中有实,闲话扯得多了,镇宁侯夫人可是听出来一点——宁王妃想在莫家姑娘的及笄礼上露面,而且不仅是露面这么简单,她想亲自给莫姑娘加簪。
那怎么能行!
只要牵扯到皇家,镇宁侯夫人异常警觉,像是无意间也说起莫青青及笄的事,“按理说,人没娶进门,及笄礼不该我插手。可宪儿一直说要给她一个体面,正好江家老舅母和莫家姑娘投缘,前几天私下递过话要把这事揽过去,她老人家要在江家替莫姑娘办及笄礼,真是我们夫妇求之不得的事。有她老人家主事,我也好偷一回懒,不再操心该请谁又不该请谁。”
宁王府的嬷嬷干笑两声,心道顾家真是好大的脸,两句话已经把路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