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青在镜中和佩枝相视一笑，她有用得着佩枝的地方，佩枝也有依附她的原由，人和人之间不过如此。

正院里，除了镇宁侯夫妇、顾宪之兄弟，沈明玉、傅家姐妹都在，只等着她们两个。

莫青青进门时，沈明玉撇了一下嘴，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不知怎么的生生忍住。

镇宁侯夫妇一脸凝重，心事重重。顾宪之垂头品茶，根本没看向她，莫青青挨着若兰坐下。

“人都来齐了。”镇宁侯清清喉咙说道，“明天一早我带着人出京，去漠北接父亲回来，宪儿替我守在京城。我不在，府里一切大小事宜全听他调度。意之，你要听大哥的话，不许胡闹。”

顾意之拍着胸脯满口应下。

莫青青惊讶看向顾宪之，怎么会是镇宁侯去？

顾宪之抬头正对她的眼神，黑瞳如琥珀一般散发着淡淡的光泽，瞧不出他的喜怒情绪。

他不去当然最好。

莫青青心底大松一口气。

镇宁侯叮咛完儿子，又与夫人叮嘱几句，最后话锋直转提到莫青青，“说起来咱们马上快成一家人，我瞧着姑娘是个豁达的性子，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也请姑娘常来陪着夫人和若兰。”

莫青青忙站起来答应是。

镇宁侯夫人不置可否，垂下眼帘，拿帕子抹了抹嘴角。

几十年的夫妻，镇宁侯哪能不知道她的心结，叹一声只能如此。

世人都说和莫家结亲是老侯爷一意孤行，可谁知道事情的真相。

当年陈王府覆灭，父亲带着莫通独闯火海救回仍在襁褓中的小皇孙。陈王兄暂死也不肯离开，他留下遗言，不求孩子将来显达富贵，也不求他能认祖归宗，更不求孩子替他报仇。

他只余一血脉，只求孩子长活在人世间平安顺康。至于和莫家的婚事，也是陈王兄的意思。

宪儿先前问起旧事，他一字不说漏说给他听。这孩子心中有戾气，执念太深，一心要为生父洗冤昭雪。

顾家当年敢救他出来，他所做的一切顾家也都能奉陪到底。

只是，镇宁侯对着夫人颇有些束手无措，不知怎么才能开解她，毕竟那个死去的孩子身上也流着他的血。

镇宁侯心生疲惫，挥手道：“都散了吧。”

傅家两姐妹二话不说先告辞出来，意之朝若兰使个眼色，兄妹两个结伴也先走了，沈明玉左看看右看看，很不情意地跟在顾家兄妹后面出门。

数来数去，莫青青和顾宪之拉到最后，春日繁花开尽，花落无声，丫头们也悄悄避开了，只有他们两个慢悠悠走向拢月阁。

“你不说要等我回来吗，我来了怎么不见你说话。”顾宪之先开口打破平静。

“你！”莫青青气结，那不是听说他要出京吗。

顾宪之一脚挡在面前，白底皂靴沾着几片花瓣，看向她时总是似笑非笑，一双挑魂的眼直愣愣盯着人看。

“不是我不想去，是父亲他不许我出京。”他有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

“你进宫了，圣上知不知道……”莫青青一直想着的话也问出来。

“不知道。”顾宪之回答干脆。

“哦！”

“不过很快便知道了。”相对于自己身世的曝光，顾宪之更想弄明白故去的父王在圣上心中是个怎么样子，都说虎毒不食子，天家难道绝情到这种地步。

莫青青心中百味陈杂，知道他不是傅氏亲子的那一刻，连她自己也说不明道不清的喜悦欢欣充满心房。可静下来再想，真还不如他仍是顾家长子，他若是皇家孙儿将来不知要历经多少艰难。

“将来该怎么办？”她问。

顾宪之够到她的手，她并没有挣扎，十指相扣他将人捞进怀里，少女的馨香盈满胸膛。

“自然是拿回该我的东西。”他的声音盘旋在头顶久久不落，莫青青闭上眼睛，两人的心跳声一鼓一跳，一个赛着比一个快。

“我陪你，你不许嫌我蠢笨。”她身上流着苗家儿女的血脉，同生母一样直来直去，喜欢了就是喜欢，哪怕此时除了一份真心以外心中一片茫然，她也要顺应自己的心意走下去。

顾宪之低头看向怀中的人儿，脑中跳出一句诗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