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3
顾宪之今天来是为了旁观沈明远案子的三堂初审,哪里知道过了时辰,迟迟不见大理寺的人露面。他和刑部、都察院的人对个眼色,不消片刻阿武打探出消息。
“你说人死了。”顾宪之单拳轻握,眉间现出一抹戾气。
“是,咱们带上京的那个证人今天早上死在牢里,杵作初步判断可能是吃撑了。”阿武都觉得这理由真可笑。
活人能被饭撑死?!
顾宪之冷哼一声:“叫人查,看谁手这么长能伸到大狱里。也让人盯紧沈明远,他不能有事。”
他从袖里掏出早上的那个荷包交到阿武手里,“把这个想办法交给他。”
马上临到年关了,他以为这事在年前会有一个初步的定论。
他还是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那帮人能把势力延伸到顾家的手底下,自然也能伸到大理寺,甚至是朝中六部九卿,或是内阁几个阁老都未必干净。
看来,京中一池子水还不够浑。
他回府后时间不长,镇宁侯也下朝回来,父子俩聚在书房里关起门说话。
当得知能力证沈明远清白的证人莫名其妙死在大狱中,而且在案子初审的前夜,镇宁侯也颇为惊讶,端着茶盖的手好一会儿放不下来。
“这……沈明远到底得罪了谁?”镇宁侯一语问到事情关键点。
顾宪之单指扣在桌面上,这个么,沈明远也不知道。若说他在沈家最碍谁的眼,自然是傅氏和她生一对儿女。
可凭顾宪之所知,傅氏和其娘家东安伯家都没这么大的能耐,一个后宅妇人至多耍点小把戏,在婚事和子嗣上头算计沈明远。
能做出这么大手笔,肯定不是平常人。而且此人不仅针对沈明远,隐隐有剑指整个沈家的意思。
“那要问沈家姨丈得罪过谁?”顾宪之反问一句。
镇宁侯垂头沉吟,轻叹一声:“真还有这么一家,不过不可能。苗家被贬快二十年了,照眼下全家窝在湘西的嶂子林里做苦差事,真还有没有本事和沈家斗。再说他们也不能陷害明远啊,那是他们苗家的亲外甥。”
苗家的事,顾宪之知道些皮毛,大概是先帝末年争储之时,苗家追随的二皇子一派一败涂地祸及到全家,坏在坏在最后临门一脚是他们的姻亲沈家踩下去,一招砍在要害处,苗家差点全家人头落地。
苗家被流放到闽粤,今上登基时大赦天下才能回到湘西。可苗沈两家可是结下死仇。
两个谈了半天也没理出一个头绪,眼看天快要黑了,镇宁侯招呼顾宪之回后宅用饭,他笑着说:“难得能早回来一次,别叫你母亲和妹妹等得久了。”
说好要出门的人在书房门口又被顾成挡下,他递过一封书信,镇宁侯接了,顺口问道:“哪一家的名贴?”
不过,等打开贴子,不用顾成回答他也知道了——齐王。
他顺手把名贴交给顾宪之,话里意味深长:“以为有多沉得住气,他也坐不住了。”
是啊,顾家在传递一个虚假的信息。镇宁侯夫人带着若兰上宁王府做客,若兰受伤后,宁王妃又打发人过来送伤药,今早顾成又亲自跑去宁王府一趟,短短几天间,来来往往已经有三趟,种种迹象像是他们打算投靠宁王。
就像京中人所猜测的那样,会不会也是圣心所向。
齐王若是当弟弟的那个人还好说,可他偏偏是兄长,自觉离储君的位子更近一些。送一封名贴到顾家,只不过为了投石问路。
印着青花水纹的名贴捧在手里,轻飘飘一张纸,顾宪之微勾一下嘴角,声音冷冽:“那就再抻一抻他。看谁更着急。”
莫青青晚上并没有去正院用饭,也自然不知道顾宪之兄弟俩在那边,所以她一听说顾宪之来了,头一个念头便是大哥怎么样了?
沈明远是她心头一轮明月,莫青青心之向往,不自觉间把顾宪之当成救命稻草。
所以,顾宪之带着弟弟一踏进拢月阁,对飞身扑出来的莫青青已经见怪不怪。
他记得,刚见面那会儿,她还很抵触他,一转眼的功夫,粘人粘成这个样子。
顾宪之回头看一眼弟弟,顾意之收到他的眼神,摸了摸鼻子,不屑道:“我才不像她。”
他没大嫂这么没出息好吧。
“又觉得呆闷了?”顾宪之见莫青青像个花蝴蝶围着自己打转,鼻尖上凝着几滴汗珠子,忍不住想替她擦掉。
莫青青点头一下,趁人不注意白一眼顾意之。真是的,跟来干嘛,有他在,她都不好问起沈明远的事。
顾家兄弟恰恰都看到了她这记白眼,顾意之觉得莫名其妙,他进门连口茶也没喝,招谁惹谁了。
顾宪之嘴角微微上翘,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又说:“十五那天大觉寺有场法会,我带你去见识一下。”
“为什么是大觉寺?”莫青青不高兴,“清虚观多好啊。”
她非冲着清虚观而去,顾宪之觉得一定有她的理由,他挑下眉示意她说出来。
莫青青瞥一眼顾意之,轻声嘟囔:“沈明玉魇着了,听说十五在清虚观里为她做法事,我只想去看一眼。”
顾意之噗嗤笑出来,原来大嫂记仇,还惦记着要给沈明玉添堵。
“大哥,咱们真该也去清虚观,不然大嫂瞧不见明玉倒霉的样子,回来又该哭了。”顾意之夸张笑着说道。
顾宪之眼帘低垂,像是在思索什么,须叟他下决定:“好,那天去清虚观,不过大觉寺的那边法事也要去。”
莫青青嫣然一笑,现出嘴边两个浅浅的小梨涡,那样明媚多姿。她的目光对上顾宪之幽深无边的黑曈,她把脸转过去,耳边一滴松绿石的坠子微微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