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双手颤抖着捧着碗，这碗里有毒药，只需给老头子喂下一口，就可以结束他的生命。他也想说服自己，就让老头子这样活着，也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现在这神域外面的人也进不来，他们呆在这里面是绝对安全的。

可是，这几日星辰总会想起，那几个梦，梦里老头子说想要葬在河边，守着这里。老头子是渴望自由的人，可死了也希望能落叶归根，只是星辰他做不到，他做不到亲手结束老头子的生命。

这碗他端起又放下，就这样重复了不知多少回。他端起时，就在想要是换了自己变成了活死人，肯定不希望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同样，老头子这生性潇洒自由的人，肯定也不会喜欢。可是当他捧着碗，越是靠近老头子，就越是心慌，他下不去手。

他下不去手，这是他在世上最后一个亲人了。

羊伯在门外候着，牛皮王和太子已经从山上拾了不少的木材下来，他们将木材堆叠成半人高的木床。两人时不时看向星辰所在的房间。

“你说，星辰能下得去手吗？”牛皮王边堆木头，边问道。

“不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可能不能做到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太子有所感悟地说道。

“其实，叫我说，就让老爷子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我们可以把他照顾地很好，这样既不用为难自己，也不用失去亲人了。”牛皮王重情重义，是大家都知道的事，他会这么想是理所当然的。不过他也能理解星辰的想法，没有人会想这样活着，因为这样活着毫无尊严可言。

“个人选择罢了，无所谓好坏，只要他能承受每种选择带来的后果，我们这些朋友就只能支持他的选择。”

牛皮王用有些不可置信地眼光看着太子，太子今日怎么说话感觉奇奇怪怪的，不像是他之前认识的太子。

太子被牛皮王看得不好意思，“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只是说出了我的真实想法而已。毕竟，我们都不是他，他经历了什么，承受了什么，我们也只是知道其中一二。总之，不管他做什么选择，我都支持他。”

牛皮王哪里能懂太子为什么会说出这番话？长时间地被人囚禁，当作傀儡没有尊严的日子，他比旁人清楚那是什么感受，那样活着确实比死痛苦，而且老爷子还不能说话，如果他还能思考，那将会是最最痛苦的事，因为他知道周边发生了什么，可是却不能动，也不能说话，这是最残酷地囚禁，最让人觉得绝望的牢房，自己的灵魂被自己的身体囚禁了。

太子默默捡起最后一根木头搭在木床上，这个已经完工接下来就看星辰的了。

好巧不巧，山那边又传来哀嚎声，太子脸色稍变，“外面冷，咱们还是进屋去吧。”他不想在这空旷寒冷的白天，还要听那凄惨的叫声，虽然那人咎由自取，可是听了还是会感到不舒服。

牛皮王朝山那头撇了一眼，他明白太子是想躲什么，一想到三皇子那令人胆颤的寒意，他也忍不住打了冷颤，连连点头。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之时，星辰房间的门忽地敞开，只见星辰抱着老头子慢慢地走了走出，他的神色很正常，看不出一丝的难过悲伤。羊伯慢慢跟在身后，他能做的只有陪伴。

通往河边的路上的积雪已经被踩出了好些脚印，星辰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雪上，他甚至面露微笑地看着太子和牛皮王，他不要再让关心自己的人难过。这条路他走的很慢，他想记住所有的细节，甚至于太子和牛皮王脸上的表情，他都想牢牢记住。

他低头又看了眼老头子，他的体温正在渐渐消散，脸上还是那副老顽童的模样，一片雪落在他的脸上，接着又是一片，星辰停下，抬头望向天空，这雪很美。

当星辰将火把扔向木床之时，他能清清楚楚看到老头子脸上的雪还没融化，火把一挨到木床前的木材堆，火苗猛地就一下窜出，燃起一个圆形的火圈。熊熊烈火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带着老头子的所有遗憾消失在滚滚浓烟里。

星辰看着浓烟，心里暗自想着：“糟老头子，我想要是真把你埋在河边，你肯定会讨厌那些把你腐化的蛆虫，既然你喜欢自由，我会把你的骨灰洒在山里和鸟兽为伴，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这回你满意吗？”

三皇子蹲在山头，远远地看着，在他身旁还躺着一个面无血色，一身污渍的人，不认真看，没有人能认出那是朱雀千白。他通过眼前遮挡的长发，看到星辰亲手焚烧了老头子，就忍不住哈哈大笑。只是笑着笑着，不知为何眼泪从眼睛里流出，他从小就羡慕星辰有着一个可以指点他修为的捡垃圾的长辈，现在星辰和他彻彻底底一样了，是个孤儿。

他之所以在三皇子的折磨下苟活这么久，他就是要等这一天，他要亲眼看到星辰变成孤儿的一天，现在他等到了。他仰卧在地上，不禁也认真看着这落下的雪，洋洋洒洒好不自在。“这雪真好看，可惜以后再也看不到了。”

三皇子装作没有听见，他在这些日子，问了朱雀千白很多问题，为什么要这样做？图什么？是因为恨吗？他不仅不回答，还会嘿嘿冷笑。他只是说了一句，告诉朱雀星辰，凌虚和万重山都被他放走了，他不欠任何人，也不欠星辰任何！那时三皇子才明白一个道理，有时候恨一个人不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

他拔掉他的牙齿，他的手指甲，再一根根弄碎它们，朱雀千白虽然会痛地嚎叫，可他从不求饶，甚至三皇子还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他对星辰未必有着什么很深的恨意，只是不能接受他和星辰之间的落差而已。

有时候，看着同伴走得那么远，自己却还在原地停留，是一件很让人挫败的事情，因为曾经他们都一样。

忽地，传来一阵碰撞声还有骨头的碎裂声，树上的积雪被震得纷纷落下，三皇子头也没回。他在等，等一个人。

当雪覆盖了他半个身子之时，山下渐渐传来脚步声。星辰捧着老头子的骨灰盒，慢慢地爬上山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两人谁也没有开口，当星辰经过朱雀千白的尸体之时，他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步子不停继续超前走去。

他一直都想躲避的事实，这回亲眼展现在他的面前，这些日子虽没有人在他面前提起过，这山上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他这么会听不出那是朱雀千白的声音呢？他从醒来之时，确切地说在这更早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只是他不愿意承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