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勾陈谷是一条狭长的海底峡谷,最深的地方距离海底有几千丈深。初时走入,并不觉得有什么奇特之处,两边的石头层层累叠一路往上,和陆地上的峡谷峭壁无差,只不过这是在海底,头顶上时不时有几条鱼游过,亦或是有蛇从那石头缝隙中钻出。
一开始,还能并肩四五人往里走,走着走着,他们慢慢发现到最后只能一个人勉强侧着身子往里走了。而身上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到最后已经没有几个人能跟在三皇子和星辰身后了,就连那拥有恶魔本体的小三,也脸色苍白的不行,被一股无名的巨大压力压住,连呼吸也要用尽所有力气。
到了这里三皇子才明白,为什么五大族的起灵地中,所有人都说应龙族的是最难通关的了。因为别说是通关,就连活着到达都是一件难事。三皇子现在勉强支撑着身体往前走,走在他前面的星辰步子也不再像之前那么轻松了。
可是他并没有回头的意思,三皇子望着星辰的背,用手扶着石壁,缓慢迈出步子。
到最后,这股压力压得他好像全身的骨骼都要被挤碎一般,身体内的血液也停止了流动,心脏的砰砰声,在耳朵两侧喧哗,像是要将耳膜冲破一般。眼神也变得涣散起来,一个星辰变成了了无数个幻影,只是他们都对他冷眼想看。
一个星辰说道:“活该!”
另外一个接上:“认命吧,你是走不过去的,只有我才能走过去。”
上面那个还没说完,另外一个就抢着冲了上来,将整张脸怼在三皇子面前,疯狂地大笑起来。这笑声像是炸弹,引爆了所有的猜忌与怀疑,所有的星辰都在笑,他们在笑三皇子的无耻,也在笑三皇子的狼狈还有可怜。
三皇子知道这是自己的幻想,可是他还是生了气,他想着星辰此刻内心确实就在等着看他的好戏。
星辰走出一段路之后,才发现三皇子没有跟来,他之所以走得这么轻松,是因为在这重压之下,他经由野蛮人森林那怪老头的引导,将怪老头教的那套将灵力分别存在了四肢百骸之间,又运作这些灵力相互抗衡外部的压力,所以显得比其他人都轻松很多。
他回过头去找三皇子之时,发现他已经瘫软在地,神情有些不正常,眼神涣散无力,马上就要昏迷过去。星辰挨着两边的石壁将三皇子拖到一处可容一人转身的石缝之中,转身将三皇子背起,一边用灵内传音的方式和三皇子说话。
三皇子迷迷糊糊间,听到有人在对他说话,这声音空灵缥缈,像是从很远处传来一般,回荡在他的头顶上方。接着声音和声音之间发生了碰撞,那原本有些缥缈的声音经由碰撞之后,变得厚实温暖,每个字都变得无比清晰起来。
这时候他才发现,这人是在唱一首歌,一首他有些熟悉的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悦君兮君不知。
这低沉厚实的歌声将三皇子忽然之间带回了一个山洞之中,他看到在那山洞的微弱火光之中,两个少年互相挨着坐在一起,一个是自己另外一个就是星辰。两人正出神地看着印灵卷上的两个男人在,两岸开满了桃花的的溪流中泛舟,当时他们口中吟唱的就是这首歌。
突然火光一闪,洞内一片黑暗,那挨着三皇子的星辰忽地不见了,在黑暗之中有人将手搭在了三皇子的肩膀上,他用力一扯,抓过那只手,听到一声撕拉声,这整只手臂就被他扯断了。洞内微弱的火光又燃起,他吓得将手臂扔到地上。
却发现,那断手之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小给他讲故事,视他如亲身儿子一般的奶妈。
奶妈被扯断了手也不觉得痛,她甚至都没看一眼,她拉扯着嗓子说道:“为什么不给我报仇?为什么不杀光那些害死我的人?”
不等三皇子回答,山洞又是一黑,山洞中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和一个男人沉重的呼吸声。
三皇子步步后退,紧贴着洞内石壁,直到无路可退。那咚咚咚的声音越来越大,三皇子甚至能听到那人将奶妈的断臂踩碎的声音,接着他被那人一把抓住肩膀,整个人腾空被狠狠摔在地上。火光唰地一下又亮了起来。
他躺在地上往上看,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的壮汉,披散的乱发将那人的五官全部遮住,可那身形就算烧成灰他也记得。
“逆子,还我灵珠来!我将它传给你,可不是为了让你给人做傀儡的!!!”
三皇子猛地跳起,一掌推开广帝,大声喊道:“我从来都不想要这破玩意,是你,是你强加给我的!”
洞一下又黑了。
三皇子那声声音还在洞内回荡,星辰温暖的双手却已经抚摸上了他的面颊,这独属于星辰身上的香味叫他可以一秒认出星辰。他不争气地哭了,虽然无声,可那压抑多年的眼泪,却真真实实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
“醒醒,我们已经安全了,没事了。”星辰温柔地说道。
三皇子睁开眼,一道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睛差点瞎掉,他闭上眼睛缓了一会,才逐渐适应这强光。
“现在连你也来怪我了吗?”三皇子无力地看着星辰,他怕,他怕他所有的伪装的都要在下一刻奔溃。他再也经不起他在乎的人对他的责怪了,他在内心深处祈求着星辰,不要,不要责怪他。
星辰低头沉默了几秒,自从三皇子从那青龙一族的起灵地修炼出关之后,他确实有些怨言,可是他又知道,三皇子这样做是有他的原因,虽然现在不知道这个原因是什么。在看到三皇子哭泣之后,他忽然觉得这个原因是什么也不重要了,现在他只想要三皇子好好的。
“怎么会,我不会怪你的。我们是朋友,我怎么会怪你呢?”
这是他的真心话,虽然有时也忍不住责怪,可是一想到要把这东西说出口,星辰情愿自己现在心里将这情绪消解掉,好让他的人生信条之一,做个诚实的人,不会被破坏。当然啦,这诚实只对他在乎的人而言。
假如三皇子现在问他任何问题,星辰都会毫不犹豫地诚实回答他,哪怕是那个他一直深藏在心中的担忧,可惜这强烈的光,让三皇子渐渐明白过来,他已经不是在梦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