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子对于所谓的法华林菩萨发出的全城通缉令其实已经没啥用了,事情闹得这么大,如果那个飞天蝙蝠这会儿依旧还在怀戎县的话,那她一定是个傻子。
不过,说归说,该有的态度还是要有。为了防止灯下黑的出现,在我的建议之下,整个儿怀戎县城发动了一次针对弥勒教的彻底的清除行动,对所由于弥勒教有关的人展开了一次大排查,原则上是首犯必办,胁从不问。
一时之间,城门处、县衙门前,各条主要街道上都粘贴了相关告示,在强大的政治压力和民众互相举告的氛围之下,很多被弥勒教蒙蔽的民众相继自首,对于这些人,百骑司和县衙大多都采取了说服教育的惩处方式,只要认错,并且声明与弥勒教彻底决裂,就会放还回家,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处罚。但是即便如此,却有数十名信徒在被抓了之后依旧选择执迷不悟。
在这些人的处理意见上,岑鹤的意思是一杀了事,但是被我阻止了,这些人并不是弥勒教的中坚人物,罪不至死,好几十人呢,要真是一下子都杀了,对于我好不容易营造出来的大好局面影响太大。弄不好,会在民众之中造成一定的恐慌。
后来县丞靳胖子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主意,让这些人去矿山做事。三年之后若是有悔改之意,自当放还,若是依旧不思悔改,就让他们终老矿山好了。
两权相害取其轻,在几番斟酌之下,靳融的这个主意得到了岑鹤和我的一致同意。
矿山作业的危险性不言而喻。不用说这个年代了,即便在后世,各类矿难事故也依然是层出不穷。在我看来,这些矿工都是在用命换钱,所以,我一开始给两座矿山的矿工定下的薪水并不低。要是让这几十人去矿山做工,能省下来一大笔开支。
两座矿山的产权在定下矿址的时候就已经明确了,朝廷占八成,怀戎县衙和我这个侯爷各占一成。
其实,依着岑鹤的意思,完全可以为我在每座矿山上要下来两成的股份,因为,这两座矿山毕竟是在我的提示下才发掘出来的。不过这个建议被我拒绝了。第一,我现在并不缺钱,以为现在手里的财产,在这怀戎县生活的话,一家二十几口人花上三五十年也不成问题。第二,作为终北一脉的尊者,我的身份还是有些尴尬,想要让朝廷或者李二正式接受我,必须要明确的表明自己的态度,尤其是这样与国争利的事情,必须要慎之又慎才行。
眼下,麻峪口铁矿还在筹建之中,想要有产出,起码要等到开春之后。不过,鸡鸣山下的石炭矿却已经进行大批量开采了。由于丰富的远古植被化石层在矿区之中埋藏得极浅有很多处,甚至直接裸露在地表之上,开采起来非常容易。经历了最初的试探性开采之后,仅仅半个月的时间,石炭产量已经达到了每日数万斤的规模,而且,产量还在持续增长之中。
不过,光有产出不行,还需要有销路。铁矿还没有开始生产,这时候大批量烧制焦炭还有些过早。其实即便是要烧制焦炭,也消化不了这每天数万斤的石炭产量,想要让这些石炭产生经济效益,得想办法让怀戎县的民众接受这种既经济又环保的燃料才行。
之所以说这东西环保,完全是相对而言的。这个年代的百姓,到了冬天。大多数民众取暖的方式都是以树木为燃料,虽然这个年代森林资源远比后世要丰富,但是如果长此以往的话,最多再有几百年,这周边郁郁群山就会变成后世那光秃秃的模样。
后世的京城每到春季,必会被风沙肆虐一番,其关键原因就在于京西北的大批土地植被稀少,逐年沙化,周围的群山上也没有茂密的林木可以抵挡风沙侵袭。要是能在这时候让百姓接受这种新的燃料,这周围群山上的森林也就会免遭砍伐,那样的话,会对后世的环境保护起到极大的作用。
不过,让我无奈的是,这会儿大部分民众对于石炭这东西并不接受。这个年代的人取暖,大多是将点燃的炭火盆放在屋子里面。这样的取暖方式固然方便,但是缺点也是显而易见,木材或者煤炭在燃烧的时候会产生大量的烟气。相对于烧木头,石炭燃烧后产生的烟气会更加难闻,而且会产生大量的灰烬,平添出来许多麻烦。
好在这个年代的房屋建筑质量普遍不好,茅草或者土坯搭建出来的房屋四处漏风,所以基本上没什么煤烟中毒的情况存在,如果都如后世那样门窗紧闭之后就密不通风的房屋质量,在屋子里面点着炭火盆取暖,绝对是一种找死的行为。后世的港台电视剧里面,可没少看到烧炭自杀的情节。
其实,即便是没有一氧化碳中毒的危险存在,我对于这种取暖方式也是深恶痛绝的。除了烟火气之外,燃料直接在炭火盆中燃烧产生的灰尘不可避免的飘散在空气之中,以至于我每天早晨起床的时候,都是灰头土脸的,甚至鼻孔里面,也会被堵上两小块灰疙瘩。要是睡觉张嘴的话,那就更惨了,不知道会吃进去多少灰尘。
想要百姓接受用石炭作为燃料,就需要有人带头才行。
老爷子说的对,普通民众是需要引领的。不管什么事情,只要有上位者去做,不管这件事情是否真的对自己有好处,都依然会有大批的从众跟随,这就是所谓的羊群效应。
任何群体都是有羊群效应。羊群是一种很散乱的组织,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也大多是盲目地左冲右撞,但是只要其中的一只头羊动起来,其他的羊也会不假思索地一哄而上,全然不顾前面可能有狼或者不远处有更好的草。而我要做的,就是去当一只头羊。
我本来就是东北人,冬季取暖这事儿我太在行了。在这种情况下,盘火炕就成为了我的第一选择。小时候,我是睡着火炕长大的,对这东西并不陌生。不管是土坯炕还是砖炕,在我看来,都要比什么炭火盆要高级很多。而且,大冬天的钻热被窝,绝对是人生一大享受。
说干就干,大概其画出来一张草图之后,我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手下的军户,自己做了甩手掌柜。这东西不是什么细致活儿,谈不到什么工艺,只要搭起来不至于塌陷,留好了烟道即可。
青砖,黏土等原料都不缺。以手艺见长的高崎带领着三名军户,只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在我的卧室将火炕盘好了。因为我的卧室并不挨着厨房,军户们又在卧室的山墙外搭建了一个用以遮风挡雪的偏厦子,将炉灶砌在了里面,而且,原本完全在地上的炉灶在高崎的建议下,被砌成了半地下的状态。在他想来,火苗都是向上走的,半卧式的炉灶应该会让燃料燃烧得更充分一些。
对于这样的建议,我都是从善如流的,毕竟,我对这些事情了解上的并不比高崎强出多少。虽然我知道这样似是而非的道理并不一定正确,不过却仍是给予了相应的鼓励,毕竟,这样对待工作的严谨态度还要充分给于肯定的。
在我看到了房顶上的一截烟囱之后,我感慨万千。那一瞬间,我仿佛又看到了幼时居住的那幢老房子。老父亲在堂屋之中的椅子上正襟危坐,一副老花镜架在鼻梁上。手上拿着一本线状书,老花镜后面的眼神深邃无比。慈祥的老母亲在厨房之中忙活着晚饭,蒸好的两掺面干粮已经放在了笸箩里面,锅里熬着清汤寡水的白菜,放眼看去,到处都是氤氲的蒸汽……。
原本对火炕充满了好奇的两个女人明显感觉到了我波动的情绪,在我身旁静静的陪着我。对于我神秘的过去,这两个女人从未问过一句,在她们的心里面,那些事情都无关紧要,只要我能够对她们好,这就足够了。
其实,这两个女人和我一样,都有着自己不堪回首的过去,她们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比我曾经经历过的事情要更加刻骨铭心。我有时候甚至觉得,她们之所以选择跟我在一起,或许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我的身上,有她们脑海之中那种熟悉的味道,在她们的潜意识里,我们都是同一类人——曾经被从前的世界抛弃的人。
基于石炭的大量开采,我在怀戎县又新建了一处型煤作坊。于是,怀戎县的百姓又多了一项新的营生,那就是去矿上把开采出来的粉末状石炭运回怀戎县。不管是用牛车还是骡车,还是肩扛手提,只要把石炭运回来,都会得到相应的报酬。
型煤这东西没什么技术难度,将没办法直接燃烧的石炭粉加上黏土和水制成方形或者圆形的坯,加上相应的燃烧孔就行了。不过,想要这东西燃烧充分是需要相对应的炉灶的,虽然也可以将型煤敲碎散烧,不过那就有些浪费了。
型煤专用炉灶的制作,我交给了当初为我打造蒸酒器具那家铁匠铺子。那个铁匠师傅手艺精湛,人品也不错。把这个活儿交给他,也算是对他当初帮我打造器具的一种报答。
不过,想要大量的打制型煤炉灶还有个难题,那就是没有铁皮。炉灶可以采用铸造方式生产,但是与之相配套的炉筒子,却需要大量的薄铁皮才行。虽铁匠铺的原料不缺,可要真是一锤子一锤子的敲打,那样的工作效率即便是一天时间也未必能敲打出一截炉筒子。
帮人就要帮到底,送佛就要送到西。在铁匠铺的掌柜满脸尴尬向我提出来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既然敲敲打打的人工制造不现实,那就用机械代替人工。
当然,在没有电力的时代,完全依靠机械能并不现实。不过,用比较简单的机械方式制造铁皮还是可以做到的。
在铁匠铺老板的央求下,我给他画了一幅详尽的图纸。事先打造出来六根三尺长八寸直径的铁辊,上下拉开距离固定好,排成三组,中间调节成不同的高度,旁边用粗壮的齿轮和链条相接,再加上可以摇动的手柄。一个简易的金属压片机就做好了。
操作的时候,将烧红的铁块从两只铁棍中间压过去,反复数次之后,便可以将铁块擀制成薄厚均匀的铁皮,到时候,再把擀制形成的毛边裁掉,成品质量应该不输于后世卖的那些雪花铁。其实质量差点儿也无所谓,这东西就是用来做炉筒子的,后世的经验告诉我,经过长时间高温和风吹雨打之下,再好的铁皮也坚持不过三年时间。
有了火炕,有了型煤炉灶,我想,用不了多久,这怀戎县的百姓的日常燃料就应该由木材改为石炭了。望着头顶之上还未被后世的工业废气污染的湛蓝天空,我微微笑了笑,人类社会的大多进步,都是由这样的点滴小事做起来的,改变,不一定非要雷厉风行,大刀阔斧,大多时候,潜移默化润物无声的方式或许更能够让人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