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一早，关闭了两天的怀戎县南城门洞开，二十匹马疾驰而出，直奔青龙峪。马上的人是我、郑喜春、杜元、张金树，以及怀戎县的十六名弓手。大战在即，我这个沮阳侯是必须要亲临现场的，毕竟这些人都是我的麾下部曲，若是见真章的时候我不在场，这五百军卒以后我就甭想带了。

与此同时，已经在青龙峪布置好了陷阱的苏卫等人接到前方斥候回报，在黄花梁上三天未曾得到任何消息的盛九原以及其他各路响马也待不住了，数千人马有如蝗虫一般，一路北上，直奔怀戎县而来。而他们行走的路线，正是苏卫原本给他们设计好的那一条。

一切都在按着预想的方案进行着，杀贼，就在今日！

青龙峪是位于石鸡山与马安山中间的一道峡谷，一侧的悬崖高数十丈，怪石嶙峋，另一侧虽是墁坡，不过坡度甚陡，只有两三条小路沿着山势逶迤而上。峡谷中间，一条山路蜿蜒迤逦，最宽处也不过三四丈，看地势之险要，果然如同苏卫所说，是个埋伏的好所在。

先一天多时间到来的苏卫等人带着五百名军卒，已经做了大量的准备工作。军卒们在用火烤松了冰冻的路面之后，从青龙峪的入口一直到出口，埋下了大量掺杂了铁蒺藜的十斤重火药包，而且上面都堆满了碎石。至于引线，集成了三条，点火处分别在山脚处的三个地方。只要点火，数息之间，就可以将所有的火药引爆。

临近出口的地方，将近二百坛十斤重的火油也已经布置方圆数十步的范围之内，只要点燃，这里就会形成一道道冲天的火幕，想要从这里通过，即便是大罗神仙也绝对办不到！而且，和攻打郎山的时候一样，这些火油里面也添加了大量的白磷和糖霜，这样的火油不管是落在什么地方，只要里面的白磷没燃烧干净，想要扑灭基本上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在苏卫满脸骄傲的向我说了这些之后。我及时的对于他的准备工作给予了肯定。不过我在想，如果有触发式地雷就好了，那样的话，可以省下很多事。引信这东西，据说在明朝就已经大量使用了，所以我觉得，制造绊绳式的触发地雷，在技术层面上，完全可行。

这个季节，正是每一年最冷的时候，这五百来人在野外忙活了整整两天，已经有人出现了轻微的冻伤。不过，没有一个人叫苦，他们都是苏卫等人从怀戎县的百姓之中精心挑选出来的，每个人如物质几之前都做过相关的背景调查。他们的背后都有父母兄妹，妻子儿女，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按着战前部署，五百军卒其中的四百人，由赵公年带领，埋伏地点设在墁坡一侧的山梁之后。其中，有三百名弓箭手，一百名长枪手。每个弓箭手的箭袋之中，都装着整整两个基数的羽箭，而一百名长枪手的远程武器，是每人二十颗雷火弹。

剩余的一百人是医护营里面为数不多的骑兵，由彭小易率领，埋伏在了离峡谷入口之处不远的一处山坳里。他们的作用是等着敌人败退之后，随后掩杀，扩大战果。

医护营原本是不用什么骑兵的，不过，在苏卫等人的强烈要求下，我还是同意组建了这个所谓的骑兵连，而且，花了大本钱。这一百人的武器装备和战马花的钱，比另外四百人加到一起都多。若不是有怀戎县丰厚的商税作为后盾，只凭借着我当初在笔架山弄到的那些钱，根本就养不起他们。今天，是到了我检验那些钱花得值不值的时候了。

“家主，这边都已准备完毕，您还有什么吩咐么？”看到我神色有些郑重，苏卫在一旁躬身道。

我做了一个深呼吸，神色凛然道：“老苏，从前几次征战，我都嘱咐你们，不要逞一时之血勇，战事若有不谐，要保命为上。可是今天，我不能这么说了。就在现在，我们的身后，有数以万计手无寸铁的百姓。如果我们退了，那就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悲剧。所以，这一次，我们不能退！如果今天我们不能将贼人拦截在此处，那就让那些响马踩踏着我们的尸体过去吧！”

待我说完，苏卫郑重的点点头，随即单膝跪倒，拱手大声道：“请侯爷训话！”

山梁后的数百军卒也一同拜倒，大声道：“请侯爷训话！”

寒风呼啸，将我身后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面对着眼前数百军卒坚定的面孔，我扯着嗓子吼道：“同袍们！我们身后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就是怀戎县。那里，是我们的家！家里面，有我们的父母，我们的兄弟姐妹，我们的妻子儿女。现在，有数千响马草寇想要洗劫我们的家园，去残杀我们的亲人，去掠夺我们的财产，我们能答应吗？”

数百军卒齐声高呼：“不能——！不能——！！不能——！！！”

“对！不能！我们是血气方刚的大唐军人，是亲人和家园的守护者，不管任何时候，只要有人敢伤害我们的亲人，敢劫掠我们的家园，我们就要和他死拼到底！

今天，我们要让那些敢于侵犯我们的敌人将性命留在这里！即便他们今天能够逃得活命，我们也要让那些贼人在想起我们的任何时候就会浑身颤抖！我要让你们，你们所有人，都成为那些贼人一辈子的噩梦！袍泽们，你们准备好了吗！”

“死战——！死战——！！死战——！！！”

“今天，我这个沮阳侯会一直站在这里，我，就是怀戎县最后的防线！你们记着，只要战事未息，我不允许有任何人走到我的身后！不管是你们还是敌人，除非，我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袍泽们，你们准备好为了保护家园付出自己的生命了吗！”

“原随侯爷一同赴死——！”

时间已近正午。前方的斥候来报，响马离此还有十五里。苏卫向我抱拳拱手，随后向正在烤火取暖的军卒大喊道：“灭掉篝火！各归其位，准备迎战！”

一声令下，数百名军卒迅速灭掉篝火，又铲雪埋了，回到了预先定好的战位之中。气氛顿时紧张了起来。

苏卫走到了我的面前，拱手道：“家主，贼人将至，还望您能够退到青龙峪之外，万一战事不利，您也可以先回怀戎，带领百姓据城而守。”

我冷哼一声，寒声道：“苏卫，你听不明白我的话么？你这是不相信我，还是不像你自己！”

“家主，属下是怕万一……。”

“今天没什么万一。我说了，只要贼人想去怀戎县，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苏卫急得“嘿”了一声，跺了跺脚，转头向一直守候在我身旁的郑喜春和杜元寒声道：“你们俩应该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若是家主遭遇不测，我亲手撕碎了你们！”

郑喜春抱拳正色道：“老苏，你放心，俺老郑绝对不会让人伤害到家主半分。”

杜元也在一旁拍着胸脯道：“大哥，如果家主有事儿，您也甭费劲撕碎我，我自己就先将自己撕碎了！”

未时初刻，原本就没什么热量的太阳闪身躲在了云层之后，一时之间，天黯如铅，云寒如雪，天空中，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没多一会儿，飘飘洒洒的雪花就变成了鹅毛大雪。

看着山路上原本留下的些微痕迹被白雪覆盖，苏卫喜道：“家主，您看，连老天都在帮助咱们！”

话音刚落，远处的山坳里面突然伸出一面黑旗摇了三摇，苏卫低声喝道：“所有人不许发出声音，准备迎战！”随着这一声军令，所有军卒嘴里面咝咝哈哈的哈气声都听不见了，数百双眼睛都将目光注视在了青龙峪的山谷入口。

一时之间，只有大雪纷飞，簌簌而落，紧张的气氛下，我只感觉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起来。

贼人没让我们等待太久。没过多一会儿，崎岖的山路之上就呼呼啦啦的出现了一支队伍，有骑马的，有步行的。看身材，高开胖瘦不一而足，衣着打扮，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至于兵刃，都随意的扛在肩上或者拎在手里。或许是天冷路远的原因，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懒散，并没有我想象之中的悍匪模样。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是十几骑战马，中间簇拥着一人，一袭黑色貂裘，看得出来应该是某个首领，不过，大雪之中看不清模样。

队伍走到谷口，为首的那人突然一勒缰绳，手臂一挥，大声呼喝道：“停！停！所有人停止前进！”不过，由于做不到令行禁止，后面的人依旧往前拥着，一时间，谷口处人声嘈杂，混乱不堪。

山梁上，杜元低声惊道：“糟糕，他们怎么不走了？难道，我们被发现了？”

苏卫摇了摇头，沉声道：“不会，这雪已经下了将近一寸的厚度，即便我们有所行藏也被掩盖了。那个贼酋不过是看出此地险要，怕有什么埋伏而已，放心，我们都在山梁之上，他们看不到我们。”

果然如苏卫所说，暂时的停顿过后，贼人的队伍又开始前进了。不过，为首的那人却领着部下却留在了原地没有动，往前走的人，都是从后面上来的一些人。

我皱了皱眉头，这个人很狡猾，虽然我不确定他是否预知到了危险，但是却可以从他的这份小心上可以看出来，这个人，不简单！

混乱不堪的队伍源源不断的从谷口进入青龙峪，在将近走进了千把人之后，那个先前的为首之人终于一挥手，也率领部下开始进入山谷了，我猜想，在这么多人进入青龙峪没有发生的变故下，他的戒心已经烟消云散了。

此刻，贼人队伍的最前端已经抵达了山谷的中心位置，漫天大雪之中，我没办法看不清楚后面还有多少人，不过，从队伍的密集度来看，后面的人应该还有很多，看来，这五千人只多不少。

“弓箭手，羽箭上弦！长枪手，雷火弹，火折子准备！”

苏卫一声令下，山梁之上所有的军卒都将手从裤裆之中抽了出来，搭箭上弦，长枪兵也将雷火弹从腰间拿出摆在面前，吹燃了手里的火折子。

看着这么多人一起把手从自己的裤裆里拿出来，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不过我知道，这是他们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唯一保持手指灵活的办法，若非如此，想要握住手里的武器，千难万难。

就在响马的队伍将要抵达青龙峪出口的时候，苏卫，赵公年和杜元三人突然直起身来，张开手中的两石半的重弓，九支火箭带着尖啸离弦而出，分别向山谷之中三个不同的地方射了出去。

纷扬的落雪丝毫没有影响三个百战老兵的箭术发挥，眨眼之间，羽箭落处青烟腾起，三团灿烂的火光如鲜花一般突然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