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艳阳高照百里无风,可是站在空旷的王府院台之中陆浅却冷得彻骨,她看着东宫亲卫穿着统一的红色盔甲将雍亲王府围了个密不透风,高头大马上翻身而下的男人,脚踩万千浮尸,一脸阴狠,拉弓瞄准,直指她的眉心。
这,还是她认识的太子李世嘉吗?
昔日温柔种种在她耳边浓情蜜语的男人,如今骤然一变化身厉鬼修罗,将王府屠戮殆尽。
陆浅,从前的文达侯府嫡小姐,如今的恭亲王府世子妃,不管是何时的她,一片痴情却都在太子李世嘉的身上。为了能够和离跟随李世嘉,她放下尊严体面放下伦理道德,小心翼翼留在王府当细作,只盼着李世嘉一朝登基帝位,可将她留在身边。
然而如今才发现,她陆浅于李世嘉而言不过是个利用起来不费吹灰之力的棋子罢了。
“嗖——”箭峰划过空气,震动发出低低的乌鸣声。
陆浅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结束这可笑的一生,金属箭头没入血肉的声音,鲜血喷涌而出的声音,那样熟悉,然而陆浅却没有感觉到疼痛,她疑惑的睁开眼睛,看清楚了挡在她面前咫尺之间的男人。
——李治清
“世子殿下!”这是陆浅第一次唤他殿下,她眼眸干涩,紧紧地拥住残破的男人,任他倒下,滑进她的怀里。
源源不断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溢出,沾染了覆在目上的白绫,那样的刺眼夺目。
他说:“浅浅,快……逃……”
泪,终于喷涌而出,像是阀门失灵的水库,止不住流不完。
这一幕是多么的讽刺,让一旁看戏的李世嘉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堂兄啊堂兄,你可真是个情种!到死都还护着这个女人。”他轻笑了一声,故意将残忍的真相全都捅出来:“你可知道,雍亲王府叛变文书上的世子印鉴是谁偷的?还有,你父王求来为你治眼疾的丹丸为何一点效果都没有,这些你都知道吗?”
陆浅护住李治清头颈的手臂微微颤抖,心中对怀中男人的愧疚一点一点叠加。
“你住口!”他越是用力的反驳,胸腔中冲出来的鲜血就越是喷洒得迅猛。
然而他越是这样排斥和恼羞成怒,李世嘉的恶趣味反而更容易满足,他恶劣的继续聒噪:“都是陆浅啊,害死你恭亲王府上下满门的是陆浅,偷偷换了你的丹丸,害你永远无法再见光明的也是陆浅,哈哈哈哈!堂兄可知,陆浅始终不愿与你同寝,却早就爬上了本宫的床!”
最后几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李世嘉恶劣的大笑着,在这满是尸体满是血腥的王府内,他的笑声格外违和。
陆浅痛苦的啜泣,眼睁睁的看着怀中的男人郁结于心,一口深黑的血块咳出,将原本苍白的唇衬托的更加惨淡。
陆浅悲痛的摇头,看着男人逐渐沉重下滑的眼皮一点一点的阖眸,最后悄无声息,不见生气。
“殿下!”
李治清,雍亲王世子,她陆浅的夫君,曾几何时她身为侯门贵女因嫁给了这样一个瞎子郎君便日日与他为难,成亲多年,没有对他有过一个好脸色。可他从来温文尔雅,妥帖细心,对她始终彬彬有礼。
就连生死关头都要为她这个从没温情的妻子挡箭。
而她呢?执迷不悟的做了多少错事。
陆浅毅然决然的起身,拾起落在身边的一把长剑,剑尖缓缓抬高,指向不远处的李世嘉,她曾经掏心掏肺一心所爱的男人,不惜为了他背叛自己的夫君助他成事,如今大功告成,他却又是一副面孔。原来从始至终,不过是他在设局,对她只有利用。
“若有来世,我陆浅绝不会受你摆布,我必拼尽一切,洗刷今生罪孽!”
言罢,她举剑抹了脖颈,鲜血喷涌而出,溅了满地殷红。
陆浅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她犹如一缕残魂,飘荡在空中,看着金碧辉煌的东宫张灯结彩,一身喜服的太子迎娶了她的庶妹陆泠,姨娘柳氏春风得意,前来贺喜的百官们纸醉金迷。
而与此同时的恭亲王府与文达侯府呢?
一个满门被杀血流成河,另一个族人连坐入狱门台寥落。
她似乎听得见刘姨娘的心声:“文达侯府从前瞧不起我这个外室,不准我入门,如今我却偏要踩着文达侯府向上爬,谁叫我的女儿这么争气呢?”而一身凤冠霞披的陆泠则笑得讥讽。
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洗刷着门前血腥,天边银雷炸裂,一梦回神,车帐内的少女惊醒,浸了一身香汗。
看着周围熟悉的空间,这是她待字闺中专用的锦绣马车,怎么回事?她重生了?
“这里是哪里?”她看着身边从小跟到大的丫鬟青鸾,眼中闪过急切。
“小姐你昨日坠湖,身子正虚着,咱们这是要去城西医馆啊。”青鸾有些犹疑的回答,不忘去探陆浅的额头,试探小姐是不是烧糊涂了。
这一探才发觉:“呀!小姐,您怎么?怎么身上这么烫?”
陆浅瞟到青鸾此刻手里正捧着的一半姜茶,身上越发滚烫了。
“这茶有问题。”陆浅喘着粗重的呼吸,可怕的回忆如潮水般涌来。
十六岁那年,她失足落水,染上了风寒,府医又恰好告假回乡叫她只好乘坐车驾去城西的医馆就诊。后来刘姨娘就开始了她的作妖,去医馆的路上埋伏了安排好的人,只等她药效发作,将她清白尽毁。
她终究是晚了一步,重生过来,却已然是喝下那动了手脚的姜茶,如今药效在身体内蒸腾发作,她身子越发的松软。
陆浅大喊:“停车!快停车!”
马车已经驶到了城西的聘婷街,人烟稀少,正是埋伏的好节点。
“掉头,我要回府!”陆浅对车夫说道,音色中带着急切。
然而帘外久久没有回应,陆浅撩开了车帘,发现了外面一脸猥琐的车夫正撸着袖子:“大小姐,您不是不舒服吗?就让小的来帮您去去火吧!”
青鸾惊叫:“放肆!”她想都没想一把挡在了陆浅的身前。
陆浅怔愣了一下,有一瞬间的错愕,直到青鸾惊叫一声一下被粗壮魁梧的车夫扔下了马车。为了甩掉麻烦,他抬鞭一抽马车继续前行,他笑的猥琐瘆人,搓着手心朝陆浅扑去:“大小姐,小的一定会伺候好你的。”
粗粝的大手撕扯着她的前襟,陆浅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摸上车上的矮几,把刚才的硬水囊攥在手里,趁其不备,重重的敲击在车夫的后脖颈,这让他眩晕了一阵。
陆浅摸准时机,顾不上许多直接从缓慢前行的马车上跳了下去,翻滚在草丛上,奈何锋利的石子在她身上留下了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她痛的要死,却仍不敢停留,爬起来就跑朝着人多的方向。
迎面在路口拦下了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