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是鸟,自然飞不出去。可架不住有人往里钻,话音还没落下呢,田大可急匆匆跑过来说:“王家主妇在山下,想探视闺女。”
名义丈母娘上门啊!李潼心里有些慌乱,这要是看到王婉还是处子之身。传出去,自己下半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吧,兴许和田大可一样到掖庭当差。渲,津二人抬起屁股就回府,这边不适合再待下去。
既然是探望女儿,李潼只能按辈分站侧门外相迎,论起爵位,这丈母娘好像也是个正三品的封诰,自己可不沾优势。
不愧是世家,在防范严密的骊山行宫还能带着六个丫鬟进来,珍珠玛瑙插了一脑袋,离得远些还当是个行走的糖葫芦杆子。
“女婿见过丈母大人!”李潼硬着头皮往前行礼。唐朝“大人”二字是长辈的意思,敢像电视里见到当官的乱叫大人,非判个冲撞之罪不可,哪有乱认爸爸的道理!
“可不敢劳烦王婿出迎,是老妪冒失了,婉婉出嫁几月,尚未省亲,这才想着过来瞧瞧。”丈母娘大声笑着,身子却没半点弯曲,大大方方接了李潼一礼。
“娘!”王婉站旁边喊了一声,然后就是母女俩抱头痛哭的戏码。
田大可趁机朝李潼打了个平安的手势,这意思是王婉已经同意李潼提的要求,会把这场戏演好。
丈母娘上门,王府里到处鸡飞狗跳,一会嫌丫鬟打扫的不干净,房梁上灰太厚。一会嫌厨子太胖,怕做饭时汗珠掉锅里,连盘里的桂花糕都嫌做得太大,一口吃不下。等挑完毛病都快晌午了,这才拉着亲闺女问长问短,母女俩站院里不时朝李潼指指点点。
“这可是王府,她怎么能乱说!”李潼有些郁闷地问。
“主家,按大唐律,她还能询问您的房事,要是就这么赶出去,怕是连宗正府都会拿您治罪!”田大可也很无奈,大唐律法对晚辈孝敬长辈的事规定很严,别说李潼只是个三流亲王,就算当朝宰相那边也一样。
似乎是谈累了,母女俩让丫鬟搬来凉椅,直接放院里乘凉,厨子拍马屁似的端来七八样吃食,全摆案几上,似乎想争回点面子。
“贤婿啊,我这闺女打小就骄横,若是平日里惹您不快,千万担待些,莫要使性子。丈母娘招呼李潼过去,温声细语地劝道。
李潼摸摸后脑勺,呲着嘴道:“丈母大人多心了,我与婉婉虽不是举案齐眉,却也琴瑟和鸣,小婿病时还赖婉婉多加照料!”说完冲王婉使了个眼神,意思是提醒别穿帮。
“娘,这事往后再提,您尝尝这麻煞鸡,听说宫里才有的,整个骊山就我府里厨子会做,三郎没事就给我端房里呢!”王婉眼中露出丝威胁的笑。
李潼很想把装鸡的盘子扣在这丫头脸上,这是中山王府,什么时候成你府的,还端房里,老子连后院都没去过,这要是认下,往后非背个负心薄意之名不可。
“早在长安便听闻贤婿大名,尤其你府上那厨子,光是个烤黑馍就令户部喜笑颜开,我那不成器的二子还因此在神策军中升了一级。”丈母娘啃着块鸡脯,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
便宜二舅哥可是当着自己的面被拖回军营受罚的,李潼再傻也知道那混账恨自己,怎么可能因为个黑面包来道谢。既然丈母娘提出来,那就必须说清楚,免得被人抓把柄:“丈母大人,那日长安城中眼见二兄受罚,小婿却无力搭救,此事过后良久依旧有些凄慌!”
“莫提那逆子之事,受些罪过也是咎由自取,身为军使,却不能以身作则,尝到苦头方能转性。倒是贤婿那烤黑馍王氏一族自晋阳远投长安,族亲仆役不下五千,每日光人吃马嚼都难以为继,偏偏户部所开的几个铺子人满为患,每人又只让购二十个钱的,便是全家去买也无从下手”丈母娘笑得慈祥。
烤黑馍作为大唐户部的摇钱树,那是受到高度关注的,不要说李潼这个发明者,就算皇帝开口也不好使。卢携还在位时便将配料过程统一纳入左库藏,长安城内十几个摊子光知道烤,连安化自己的那个也一样。
难怪王婉这段时间没闹什么脾气,原来是把主意打到这里。凭借王家在河东的影响力,再加上这烤黑馍,一年功夫就能聚拢底层民心,五年功夫能成阀门,十年功夫他就敢做太原扛把子。
“丈母大人说笑了,此物虽是府中厨子所制,然秘方却已交由朝堂保存,我府上也不能烤制,倒是安化公主现下正在山中,她尚有个黑馍铺子在西市,莫如小婿请她过来商议?”李潼笑着说。
王家没事买那么多黑馍干嘛,就算下人全饿死,他们也能活得舒舒服服。
眼见女婿不上道,丈母娘的脸瞬间晴转阴,伸手便在女儿胳膊上掐了一下,沉声道:“让人把先皇赐给为娘的雀扇拿来,这大热天的,没把雀扇心里都发慌。对了,上月你父才让人回晋阳操办祭祖的事,结果半道上让响马给劫了,六千多贯财货啊,上哪说理去。为娘本打算找你姨母商议,可赶巧碰上你姨丈罢相外调,咱们家虽说富贵不缺,可为娘得操持上上下下几千口子人,实在没法子了,这才寻到你这。要姑爷实在为难,那为娘只能再走上千十里地去求你姨丈,顺便把我闺女在王府享福的光景也转告他一声。”说完还冷冷瞅了李潼一眼。
威胁,这是裸的威胁,王婉脑门上还顶个姑娘发髻,傻子都知道是咋回事。求到郑畋那正好给老家伙借题发挥的机会,往小了说,李潼这是夫妻不睦,往大了说,皇家这是仗势欺人,强抢民女后又不给同房,再往坏了说,那就是李潼天生不举。老郑家此刻正为罢相的事而发愁呢,找着机会不去皇帝面前撒个泼才怪,最后倒霉的还是李潼本人。
“主家,安化公主到侧门了!”田大可如救星般出现。
安化在骊山如同找食的野猪,谁家都敢闯进去瞧瞧,凭借她那身份,没人敢阻拦。来李潼这更是连声通报都没有,比在自己家还随意。
正说着呢,安化已经带着两丫鬟风风火火的冲进院里,拿起案几上的凉茶先灌一通。转头看到王婉她娘才赶忙放下,斯斯文文的行了一礼,然后等着王婉给介绍。
“这才是皇家血脉呢,瞧这俊脸,长安城可找不出比肩的。老妇人上山也没啥准备,这副镯子倒是个老物件,东市里出到八百贯都没稀得卖。”丈母娘伸手就把两玉镯退下,也不管安化愿不愿意,直接就给戴上。
长辈赐不可辞,安化从小便接受这种教育,只能低着头小声称谢。
“公主啊,老妇人听闺女说,您二人是手帕之交,这边正与姑爷谈起,您就到了。婉儿在这山中也无甚玩伴,多亏您不时过来说说话,不然非大病一场不可。”丈母娘拉着安化的手不放,一个劲在那献殷勤。
田大可有些着急,这小姑奶奶平日在骊山作威作福,稍有个不顺心的就大发雷霆,眼见脸上已经开始不耐烦,赶忙上前道:“老安人一路辛劳,府上备了热汤,要不先去泡泡解解乏,待晚膳时再论可成?”
“同去,同去,那地方修好我还没去过呢。”唯恐天下不乱的王婉一个劲窜唆,拉着安化就走,压根不给回绝的机会。
李潼有些着急,唤过管事婆子交代两句,免得小公主头脑发昏,把秘方给交出去。
洗澡池子是李潼自己设计的,挖成半圆形的大坑里镶满鹅卵石,从山上引入的温泉水通过沟渠直接灌入,又搭了个颇具热带风情的竹亭,人在里边泡一会就浑身酸软,惹得李津一个劲眼红,非要闹着在自己府里挖一个。
王婉平日只在后院活动,偶尔到前院也是陪着公主出门,虽说知道有这么个池子,却从来没进去过。
“去弄罐葡萄酿,糕饼也来点。”安化大大咧咧躺池子里,只露出脑袋吩咐。
“老妇人怕是就不进去了,免得打扰公主!”丈母娘有些不好意思,让她在两个女娃面前只穿肚兜很难为情。
“安人切莫如此,这温汤又不是皇家独有之物,听潼哥哥说,女人多泡泡,连肌肤也会白净几分,要是配上葡萄酿,给个神仙也不换!”安化在水里扑腾几下,与王婉打闹起来。
守在外边的李潼则低声吩咐:“葡萄酿里多加些糖霜,要有上好的米酒也兑些进去,算了,我亲自去配,一会送进去时换大盏。”
中山王府的酒水还有些库存,什么米酒,荔枝白,竹叶青,果酒全都放点,然后加入糖霜摇匀,自己尝了一口,觉着没问题才让丫鬟送过去。
大唐鸡尾酒的威力不错,又有温泉水的加成,小半个时辰后,丫鬟从汤池里抬出三个醉鬼。管事婆子小声说道:“三郎,公主可没答应那事,这酒上头太快,才喝了半罐子就全醉倒了。尤其那老安人,呼噜打得响亮,要不是老身手快,她能溺死在池子里!”
今天这关算是过了,李潼让田大可收拾些礼物,打算跑老王妃那避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