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存孝可不想让毕力骨和逃跑，这毕竟是自己效忠李潼以来的第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这块肥肉。将横刀当做短矛掷出，这不但需要强大的臂力，更需要极好的平衡性。

李存孝没有把握，因此他将横刀用力旋转着朝毕力骨和砸过去，不到五丈的距离应该能行。

第一把横刀砸偏了，在毕力骨和旁边的一个亲卫被刀柄砸中脑袋，一头撞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惨呼，就被随后跑来的马蹄踏在脸上，然后发出西瓜落地的爆裂声。

李存孝没管战果，顺势砸出第二把刀，这次毕力骨和有了防备，侧身避过刀锋，然后头也不回地拼命打马，妄图在乱哄哄的军阵中逃出生天。

李存孝很失望，他手里已经没了武器，眼看毕力骨和越跑越远，他却不能追上，这种感觉如同肉煮熟时锅却破了，让人非常抓狂。

随手找了一匹马，李存孝打算按照李潼的吩咐开始将四族联军驱逐到陷马坑以北，失去主将指挥的草原战士如同野兔，只会四面八方乱跑，根本无法对自己这五百人形成威胁。

“存孝，敌军主将好像下马了！”有眼尖的唐军冲他大喊。

李存孝急忙转头，朝毕力骨和逃跑的方向看去，发现毕力骨和那身显眼的铁甲不见了，只有百十骑挤挤挨挨的围在陷马坑边缘，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随我杀过去。”李存孝在马背上俯身捡起根奚部常用的狼牙棍，双腿一夹马腹，开始向北冲去。

不是毕力骨和不想逃，而是他的战马出了问题，原本好端端在战场跑着，却不知踩到哪王八蛋掉落的钉捶，这东西是契丹和奚部的最爱，那边铁器匮乏，找根粗木头，钉上几根长钉就能当做武器，平时打狼打野猪非常趁手，掉地上就成了比三角铁更厉害的武器，直接让毕力骨和摔到地上。

“快拉我上去！”毕力骨和朝亲卫怒吼，几个亲卫同时向他伸手，两人一骑对他们而言很正常。

坏就坏在毕力骨和那身铁甲上，为了防护，胸前还垫了块厚铁片，亲卫刚把他拉上马背，转眼又掉了下去，原来是坐不进马鞍，铁甲上的护档铁片扎破了马背，被马直接甩下去。

此时正在逃命呢，亲卫也不想随随便便下马，把坐骑让给毕力骨和。

“白眼狼！”毕力骨和再次骂出这句话，并用手里的短刀劈死一个鞑靼人，这才上了战马，准备再次逃跑。

面对陷马坑，四族联军都小心翼翼，尽量放缓马速，生怕伤了自己的坐骑，这导致毕力骨和的逃跑速度更慢，还没等他进入陷马坑两丈，李存孝的吼声已经在身后响起：“拿命来吧，你个沙陀的野狐！”

毕力骨和没敢回头，刚想催促战马，后心便传来一阵巨疼，紧跟着眼前一黑，几口鲜血从嘴里喷出，受到惊吓的战马一个纵跃，驮着他飞奔向北，居然就这么给逃了出去。

李存孝想追，却被毕力骨和剩余的亲卫拦住，又想到李潼不得跨越陷马坑的命令，只能愤愤地退回，开始四处驱赶战场上的敌军。

“就这么胜了？”赫连铎眼睛瞪得比牛还大，他无法相信前一天将自己两万多人马杀得哭爹喊娘的就是这只军队。

“李克用不傻，他攻云州就是算准了大唐现在无兵可派，你只是孤军作战而已。可惜他忘了，奚部和契丹被卢龙军压制得太久，见到大唐军旗便有三分畏惧，能够取胜没什么大不了的。快去吃点东西，一会就该恶战了。”李潼没有任何喜悦的表情。

两次大战，李克用损失过万，却没有动摇其根本，尤其现在唐军面前作为屏障的陷马坑已经失去作用，下一次战斗才是最为残酷的。

仗从中午打到现在已经足足三个时辰，无论四族联军还是唐土联军，双方都有些人困马乏，如果现在再战，无论哪方都没有把握。因此战场上陷入出奇的平静，双方都在抓紧时间吃饭休息。

左金吾卫的后营烧开十几锅水，往里加点咸盐后，开始给士兵用的竹筒里灌满，然后分给每人两片烤黑馍。

“别看了，都是一个分量，不是不让你吃饱，而是现在快到午后，吃得太多容易犯困，一会别说打仗，能撑着不睡着就不错了！”李潼将黑面包泡进竹筒，边吃边朝赫连铎解释。

“打仗哪有不吃肉的道理，那么多死马，一会被太阳晒晒就该发臭了！”赫连铎有些委屈。

李潼指指对面的四族联军道：“快吃吧，没见那边也在忙着啃肉干么，等打赢了，我亲自把李克用的坐骑煮给你做菜！”

李克用的粮草并不多，无论鞑靼还是契丹，都没有种粮的习惯，因此军中吃的还是从吐谷浑部族手上抢来的牛羊，攻下云州之前，则是靠着马奶和肉干充饥。他没想到赫连铎控制的云州这么穷，搜刮干净也没找到几粒粮食，被四万大军这么一分，自己得到的就更少了。想要扩充实力，粮草必须跟上，既然云州没有，那就去朔州，可现在却被河东来的唐军拦住，这完全打破了他的计划。

“饱食之后我亲自上阵，毕力鲁，你父亲丢的脸需要你去找回来，一会你率五千骑攻打唐军右翼，朱邪阿具，你率五千骑攻唐军左翼，派人告诉季术成姜，他带出的四千人不必再绕路，直接去攻打唐军后方。我要让这群左金吾卫做一辈子的奴隶！还有那该死的赫连铎！”李克用的独眼有些微微发红，这是愤怒到极致的表现。

李潼见到四族联军开始分别集结，明白最后的大战已经到来。

“李存孝，带领五百骑戒备后方。赫连大首领，左右两翼交给你的人马，有三角铁和充足的箭枝，守住应该没问题吧？”李潼有些担心。

赫连铎翻身上马，把自己的刀都抽出来，高举着说：“唐军为我吐谷浑血战两阵，倘若我赫连铎再不回报，岂不是连草原上的狐狸都会耻笑！”

吐谷浑的兵马已经看了大半天战斗，见唐军杀人如同杀羊般迅速，别说害怕，就连士气都比云州之战前要强，毕竟都是草原民族，真要拼起命来，大家半斤八两，谁怕谁呀，况且身边还有这么牛的一支大军护卫。

李潼见军中士气尚可，又布置出最后一道命令：“郑旦，床弩改发撼天雷，五射之后撤往后军，契苾爽，弩箭两匣连射，每射一箭后退三步，两匣之后听我号令！”

军令发布不到一炷香功夫，李克用的军阵中开始发出低沉的号声，分为三股的骑兵开始分头向李潼杀来。

唐军正面有陷马坑和无数尸体的阻挡，因此李克用行进的速度不快，左右两翼虽说要跨过几个小山包，地上却没有丝毫障碍，因此首先交上了手。

赫连铎的吐谷浑骑兵跟着唐军学聪明了，知道远程打击的重要性，又得到唐军铁箭箭枝的补充，居然开始进行分段射击。

赫连铎呆在左翼，将手下四千人马分为四阵，一阵射完又上一阵，虽说连贯性不强，却把这一侧主攻的奚部骑兵射得鬼哭狼嚎，皮甲都没有的奚人哪能抵挡铁箭头的穿透力，能拿出个锅盖当盾牌的都是在云州城里现抢的。

右翼也差不多，这侧是契丹人主攻，吐谷浑人有样学样，暂时遏制住了他们的攻势。

但军阵正前方，李潼却碰上了麻烦。

李克用率领的是沙陀精锐和鞑靼主力，这些人虽说对左金吾卫有心里阴影，但装备却是最好的，尽管做不到李潼那种铁甲覆盖，但用铁箭头还是拿得出的。

独眼龙知道自己将面临何种武器，因此跨过陷马坑便令士兵边射箭边前进，一时竟将契苾爽的弩箭给压制住。

“等距离唐军三十步再提马速，现在还不到时候！”李克用眯着眼对士兵下令。

不是契苾爽不想还击，而是弩箭的击发需要面对敌军平射才有效果，可一旦这样，对面的弓箭便会给自己人马带来伤害，不同于刚才的稀疏箭枝，此次李克用采取的是覆盖射击，这极大的增加了唐军的伤亡，只是三轮，契苾爽便损失两百手下。

“箱箭点火吧，这次是我失算了，没想到李克用居然这么快改变战术，不愧是飞虎子！”李潼皱着眉下令。

见到令旗的契苾爽长舒一口气，下令士兵连退十步，然后将箱箭发射的空间让出来，开始将木箱后用麻纸撮成的导火索点燃。

大量黑烟伴着火星的出现，让李克用瞬间警觉，刚才那种会爆炸的床弩已经停歇，他不想再遭遇一次。

“加快马速，不能离唐军太远！”这是李克用总结出的经验，凡是爆炸产生的地方都不会有唐军出现，因此前方这些木箱子旁边应该最安全。

李潼用麻纸卷着黑火药制成的导火索燃烧极快，几乎是点火瞬间就开始发射。

“嗖嗖嗖嗖嗖”摆在阵前的木箱爆出怪响，受黑火药爆发的冲力，竹筒中的箭枝比铁翼弩还快的飞出，在空中变化出各种角度，冲着李克用的军队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