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赛当天看台上的人比之前多了不少,多出来的那些一部分是被淘汰的运动员,还有一部分是之前没来的家属,比如聂维山和聂颖宇。
聂维山拎着包,包里装着水、零食、解暑药、毛巾、遮阳伞和手拿小风扇,感觉在体育馆住两天都没问题。聂颖宇就轻松多了,只揣着个单词本。
哥,这比个赛至于么,等阳阳哥高考的时候你是不是得在学校外面扎个帐篷啊?阳光太强烈,聂颖宇没法集中注意力背单词,于是靠着聂维山闲聊天。
离远点儿,热死了。聂维山搡搡胳膊,你不在家备战高考,跑来凑什么热闹?
聂颖宇说:我来给阳阳哥加油啊,反正补习班的课时已经上完了,我妈这两天单位忙也顾不上续费,正好我能放松放松。
看台上越来越晒了,聂维山和聂颖宇俩大高个紧挨着躲在遮阳伞下,这时广播催促短跑第一组进行准备,但久久没运动员上场。
田径队的队员们本来都在操场角落处歇着,尹千阳抻着脑袋往赛道上瞧,纳闷儿道:干吗呢这是,第一组集体拉肚子了?秦展也没上?
完了,错过吉时怎么办,不祥的预兆。队友们纷纷向起点线瞅,但是只看见了裁判和工作人员。尹千阳坐不住了,起身拍拍裤子说:我去看看,这都超过原定时间五分钟了。
第一组迟迟没有上场,广播里不停地催促,秦展满脸无奈地抱臂骂脏话,看见尹千阳过来才停下。尹千阳看了眼队伍,无语道:还他妈没检录啊?
可不么,都他妈决赛了居然出这种问题,检录处的人是不是去洗手间嗑药了?秦展心情变差,感觉出师不利,他看了眼时间,检录完我们组再上场,今天上午整体的比赛都会往后移三到四组,你本来是几点来着?
尹千阳回答:今天的是十点四十。
那完了,得移到下午了。秦展说着又骂了一句,下午两点开始,那时候最热最晒,而且吃完中午饭没多久,最不利于发挥。
尹千阳心想怎么那么倒霉,但他只在自己心里想了想,完全没表现出来,反而高兴地说:你就别管那么多了,吃块儿巧克力放松放松心情,等会儿给咱们队拿下首金!
检录处的工作人员终于到位,第一组立刻开始检录,二三组也挤着做准备。尹千阳溜边往回走,走到看台前停下寻找聂维山。
小山!小宇!
聂维山拿着手机,聂颖宇打着伞,俩人全神贯注地盯着手机屏幕,沉浸在他们的小天地里。尹千阳双手一撑跳上看台,几步跑到了那俩人面前,然后用力把伞掀开:喊你们半天了!
聂颖宇挥挥手:别烦人,刚叫了地主。
这牌不加倍是傻逼。聂维山头都没抬。尹千阳发现了,聂维山做两件事儿的时候最认真,一件是雕玉,一件就是斗地主。
他挤开聂颖宇坐在中间,自顾自翻开包找吃的,聂维山出了把顺子:小零食在分装袋里,面包那些在夹层,垫垫肚子就行,吃完喝个藿香正气的胶囊。
尹千阳撕开包装纸的瞬间听见了枪响,耳边同时传来聂颖宇的呐喊声。聂颖宇紧攥着伞柄,目光追随着场上秦展的身影:我靠!被超了!
虾条撒了一地,尹千阳双目喷火,眼睁睁地看着秦展跑了个第二。
第一是谁啊!怎么那么牛逼!聂颖宇有点儿难以置信,他还记得上次比赛时秦展一骑绝尘的英勇样儿。尹千阳蹲下捡虾条,回答:好像是秦展的最强竞争对手,几次金牌被夺都是因为他。
秦展跑完俯身支着膝盖调整呼吸,然后给下一组队友加油,貌似没产生什么情绪波动。后来他也上了看台,说:山哥宇哥,中午跟我们田径队一起吃饭吧。
聂维山终于收起了手机:行,人多热闹。
聂颖宇半天没吭声,最后忍不住道:你心情不好就跟我们聊聊,比赛就像考试,也是和运气有关的,不全是实力问题。
你以为我拿个第二就心情不好了?秦展咧着嘴乐,我还有两个项目呢,不就是金牌吗,着什么急啊。
秦展没吹,上午场结束前他成功拿到了两金一银。
下午长跑运动员上场,尹千阳穿着短裤背心排队检录,额头上贴着冰袋降温,聂维山别说斗地主了,压根儿都坐不住,绕着操场检查了好几圈。
聂颖宇拿着小电风扇帮忙拎包:哥,地上没钉子也没冰凌碴,你看别的家属都安生在看台上等着加油,就你跟志愿者似的来回转悠。
聂维山蹲下把手背贴在跑道上:温度太高了,真他妈折磨人。
没事儿,题难的话大家都难,折磨人的话大家都被折磨。聂颖宇抬眼一看,发现已经排到了尹千阳。哥俩立刻转移到了检录处,趁上场前的一点儿时间做最后的鼓励,聂维山把尹千阳脑门上的冰袋取下,问:准备好了吗?
尹千阳精神不错,靠近些说:给我擦擦风油精!
聂维山用风油精给尹千阳揉太阳穴,聂颖宇在旁边帮忙扇风:阳阳哥,你绝对没问题,等会儿就盯着一个地方使劲,把这五千米当成你和我哥的爱情长跑。
尹千阳似懂非懂,他该上场了,聂维山把指尖最后一点风油精抹在了他的人中上,呼吸起来都是凉凉的。他扯过聂颖宇一挡,侧着脸朝聂维山跟前撞,让聂维山的薄唇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碰完说:我上了!终点见!
马上两点钟,长跑第一组在烈日下做好了起跑准备,尹千阳是第二道,所以从距离上看排在倒数第二。田径队的其他人在看台上站成一排,统一的队服格外显眼,聂维山和聂颖宇跑过去加入,准备同时为尹千阳加油。
教练吹响口哨,随即举起了发令枪,全场安静下来,静静等待三秒钟后的枪声。
枪声发出的瞬间,各赛道的运动员立刻冲出起点并且变道,加油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像海啸般涌入尹千阳的耳中,他没有心思分辨,但能确定有人在为他呐喊。
千阳千阳,展翅翱翔。
尹千阳突然不想翱翔了,就想踏踏实实跑完这段路程,把这五千米当作他和聂维山的爱情长跑。他也没看着前面人的后脑勺,他什么也没看,就一股脑地往前冲着。
聂维山说要当兵的时候,他气得冲出了耳记,大晚上骑着车子在街上徘徊。
冷战的时候,聂维山说无论什么结果都会永远对他好,他狂奔出胡同,嘴咧得合都合不上。
计划比完赛表白,结果被可爱队友们搅和了,一直憋到晚上才在超市后巷说清楚。
为了上补习班再次冷战,为了减少课时一起努力,拜神保佑的时候还厚着脸皮拜了堂。
除夕夜里,高架桥上,呼啸的寒风和漫天的烟花,还有一句我爱死你了。
烈日炎炎,尹千阳却恍然想起乌篷船上的清凉晚风。
周围沸腾着,没人知道飞快跑步的人在想什么,聂维山一声声连续不停地喊着,脖颈上泛起淡淡的青筋,嗓音也变得嘶哑。
秦展专业地说:没问题了,只要不撒癔症停下来,第一稳拿。
话音刚落,第二名加速冲刺开始猛追,甚至有超过的趋势,聂维山急道:你他妈分析的靠不靠谱?!秦展感觉要被打脸,又委屈又着急:千阳减速了!我确定!
尹千阳脑海中的爱情长跑已经到了某天下午和聂维山睡午觉,懒懒的躺在床上,很舒适很惬意,丝毫没发觉自己减速了。
阳儿!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