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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鼠殳

还没等我反应,一阵香风扑过,接着我整个右臂,就被她死死抱了住,我浑身一下僵住,本能的想挣开,看着她满是泪痕的脸又有些不忍,况且,在我徒步如此之久、近乎绝望之际,终于再见到个活人,心里着实慰藉不少,高兴之余,也实在没了多余力气,只好暂且迁就着她。

女人毕竟是女人,虚与委蛇的掩饰,只是示外的一种表达方式及面具,在真正面对恐惧跟突发情况时,她们的确要脆弱的多,而且,心头崩着弦的那条防线,一旦找到了宣泄口,根本难以自控:直至现在,她浑身仍在不住的颤栗,头埋在我的臂腕里啜泣不止,嘴里不时蹦出些“苛哇”、“哦嗦朵西”的含糊词组。(可怕、恐怖)

不避讳的说,我独处近四十年,早就是个陈窖里的压缸石,脾性又臭又硬,实在不懂如何去安慰女人,左手掩在她背后,放也不是抬也不是,一时悬在那里,半点都不敢动弹,心里暗暗直发苦:想我冯扳指半辈子,头皮上磨刀口,九死一生不下十数,也不曾像现在这般狼狈过,真是可悲又可笑。但转念一想,我高低也算个男人,七情六欲人之常情,当下温香在怀,再慌乱失措那都算不得丢人。

好不容易待其情绪稍定,正想着如何开口问话,她倒自顾开了话匣,这应该是入楫来,我们之间的第一次对话,因为说的日语,我完全不知其意,又不好直接打断她,无奈,只能边左手打着手势,边去解释:“你地,好好的说话,我地,听不懂的干活!youknow?”

这妮子呆了一下,满脸莫名的看了我片刻,随即破涕为笑:“我会讲…普通话…一点儿”。她这一笑,我更加不自在,一时不知如何去接话茬了。

半搭不搭的聊了两句,日常对话她能听懂,也会讲一些,除了调调上有点怪外,交流起来基本没多大障碍,只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得到太多细节跟线索,她的经历跟我相似,也是醒来后身处异地,惊惧奔走中又消耗了太多体力,这才倦极靠在此处小憩,却不巧因此撞见了自己。

随即,便问到底发生什么了这里,太怪了,简直就是现实版的神隐之地。我瞥了她一眼,心说前两批人至今生死不明,在你们来之前,那头主事儿的再没谱,个中关键或细节,也不可能一无所知吧,但一看她这般模样,又觉得不似有假,只得打着哈哈,说这事你也别问我,我自己还正一头雾水呢。

说话间,刚好看到脚下散落一地的物件,全是这妮子扔的,此刻她也反应过来,大概想起了刚才的窘状,似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蹲在地上开始一一捡回。

我开着手电,在一旁给她照着亮,随意扫了一眼后,却看了个意想不到的东西:一个饰纹方匣,上下合纹处,依稀还能看到个“贺”字,已摔的半开阖着,里头除了些火烧痕迹的黑屑外,还有只空了的翡色翠瓶。

老贺的备棨?我有些惊讶:它不是经贾厉辗转到我手里了吗,这女人身上怎么也有一只?

另外,备棨过了“归泅”点,只会由中间人转给合作的协子或其他行夫,倒还从未听过反承至东家的说法,单看这一点就不太寻常了。

一念及此,我心里火急火燎,忙蹲下想拾起匣子看得仔细,手还没伸出来,就已被这女人捡起,丢回了包里,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硬抢的冲动,犹豫再三后还是强行憋了下去,小不忍乱大谋,这种时候如果乱来,找到些线索倒也罢,若没找着整了个两头扑空,前功尽弃那就真得不偿失了。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相看无言,都十分默契的一齐坐下来,背靠着土壁,舒缓了下酸痛的筋骨,再长长吐了口气,当下只想好好歇息一番,天大的事也得往后挪挪,实在是没心力再去思前想后了。

只消片刻,上眼皮子便要耷拉不住,昏昏沉沉中听到这女人问了句:“我们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冯先生…”

我默不作声,没有回应她,一想,大半生这么过来,的确鲜少想到这方面,但此时此刻,几近绝境之际,我却又本能的开始回避这个问题。

见我没有否认,她又开始掉眼泪了,哽咽了几声似有些不甘心,左右看了一眼:“你说,这里能找到地鼠就好了,有地鼠就有鼠洞,有洞就有储食巢穴跟出去觅食的通道,这样,我俩跟着它们,肯定就能找着出路的…”

听她说得有模有样、煞有介事,心中却觉得可笑,也不知这日本娘们脑袋里,成天在想的什么,这种纸上谈兵、想一出是一出的天马行空,实现起来谈何容易,且不说有那万分之一的几率能找着地鼠,就算侥幸寻见,鼠洞都在土层中穿行,又如何能发现并且跟上呢,

再说,手电的电量已……等等,地鼠?我脑中猛地一闪,心念间多了些未曾想过的词戳,这些戳子疯狂滋生,逐渐在我眼前绘出两个字来:鼠殳!

此时我整个人清醒大半,猛拍一下大腿,暗道:有了!这下咱谁都不用死了,当即欣喜若狂,立马想将此方式说与一二,也好让这妮子高兴高兴。

一扭过头才发现,此时她靠着我的肩头已经睡着了,右手仍被她牢牢抱着,眼角虽挂着泪痕,但脸上却安定平静了许多,我看着看着便愣了神:这种第一次被人如此需要的感觉,在我内心深处激荡出了某种莫名的心绪,鬓头半衰,孤身不惑,本已沉睡良久的保护欲,此刻在这小小的暗道里,却如星火燎原般,开始猛的蠢蠢欲动起来。

我慢慢正过身子,并没有去吵醒她,现在虽有了一策,但并非就有百分百的把握,眼下最紧要的就是阿奎的位置,若距离过长,怕到头来终是鞭长莫及,徒劳无功而已,我缓缓转着扳指,心里暗暗思忖:论兽舆的响应极限,鼠殳当其首位,体轻灵巧,最易把控,若连它们都无法唤来,那就别指望轿箱里另外那几个了。

水野妃奈此时仍在睡梦中,显得恬静而平和,与之截然相反的是,过去的每一秒中,我都万般煎熬,想着鼠殳若能及则已,如果不来我带着她又该如何求生,我若一人,死了也就死了,可眼下…

况且,手电的电量早已苟延残喘,随时都有熄掉的可能,两人的体力跟体温都在飞快消逝,所有事近乎都朝坏的方向发展,而最终,能否安然脱险、绝处逢生,冥冥之中,也就看此一搏了!

正心乱如麻中,衣角处似有些动静,心中一动,赶忙低头把灯打过去,就见个拇指大小的黑色物件,顺着衣边正一节节往上爬,速度不紧不慢,绕过腋下后再顺着底袖一下翻到了我的手心上——这正是那只我心心念念的鼠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