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儿?”
眼前是一片无垠沙漠,半黄不绿,瘴气弥行,远处就是人人惟恐趋避不及的废城。
阒州,释义本为静廖空,北上出关直穿千百神山,故此曾经最是修行崇道之仙地。
她们骑马走了整整三十天,终于站在了此州境内,路上半个人影都无。通过城门时,风沙簌簌掉扑下来,稍微一不注意,落得满肩灰,门铺早就关门多年,地上广撒碎纸,凑近瞧了才知上头写得不少“平安求吉”的符文,这边风力颇大,很多东西一下就落荒而逃。但凡入目之地,寸土厚尘。
沈青昭跑到一张悬灵榜前,像是被什么吸引,瞧了半天,她道:“不会吧,把我画这么丑?”
那上头还张贴着赈灾除邪的消息,正是她和李昆仑,人走光后,它就停在了过去,画像上的样貌并不详绘。
“师父,您也来看看,能认出咱俩么?”沈青昭指了指,回头,结果撞见李昆仑毫不犹豫推门而入——她闯进一家茶铺,大摇大摆,浑如当成了自己家。墙沙筛糠似的振个不停,屋子都没逛清楚,就听噼里啪啦,翻箱倒柜!
沈青昭:“……您这是作甚。”
窗内传来李昆仑的答应:“物尽其用。”
“阒州都已经人去楼空许久了,这样做不大好罢?”
“反正也回不来,有多余的纸借我写写。”
沈青昭不再理她,这城离中原不近,慌忙逃命肯定不背无用之书,账簿诚然是没份上马车的,那茶铺就在门口,李昆仑就是冲收集废纸来的。人们跑了,百年后,子孙惦记着老人言家里也曾藏书过万,天下太平后回来,一瞧,原来妖怪竟是会吃书的,那就搞笑了。
这座空城出去就是奇势神骨之地,藏在绵延的低洼中,路上她们早已和另一群人走散,大家各有进展,似在争分夺秒。
西南门卡在碎石间,与其说在“门”,不如说成断壁残垣,当年邪妖入侵撞坏了城墙,附近枯草丛生,地上却有一些混乱的痕迹,沈青昭俯下身,是马蹄,新鲜得很。
“有人先到了。”她站在旁边。
后头传来脚步声,卫坤仪来到术牌前,每个城门口都立有此物,她取出坠玉,吊停在正前方,那东西很快发亮,“是他们。”她冷淡地说,将石玉收回怀中。
先到之人会在出口的悬灵榜上留下标识,以此为会。
沈青昭道:“知道了,我们就是最晚的那个。”
这功劳完全归功于某人。
她不学拖沓,拿起匣弩往前探路,墙门都被冲毁,破败狼藉,拨开杂草后,竟在其间发现不少平躺的尸骨,一具,两具,三具……她越走越深,不断看见累累堆积于此,他们岣嵝无力,衣衫褴褛,不死在城内,而是死在这里。
沈青昭心情复杂地停下来,当年事发突然,骤然间乌泱泱妖魔铺天盖地,城民猝不及防,夺命狂奔出门的那些人已算死里逃生。
卫坤仪半蹲,她伸出剑,挑起一具白骨的衣角。
沈青昭道:“这是……术士的?”
衣服灰蓝,绣得太极道图,毫无疑问这东西的主人定是一个镇邪师。
卫坤仪像被唤起了什么记忆,停了停,眼底有可惜擦过,从侧旁来看,她表现无异,但沈青昭还是忙问:“怎么了,你认得他?”
听罢,她起身,只把剑攥在手上,“一面之缘。”
沈青昭有点难过,“节哀。”
卫坤仪却道:“交过手。”
沈青昭听不懂了:“那……你怎会方才是那种神情?”
卫坤仪踏过白骨地,她盯着西南方向,远方藏匿妖气,“他是个义士。”
能从那边出来的人,不可能没有灵视。
而知道这一点的,也就只有敢以死换情报的“黄金探路人”。
沙土滚动,她的两百步开外,好似有一条很长的什么东西正朝这边钻过来,时涌时退,如蛇般灵活藏洞。起初远远望过去只有几条,待接近五十步后,陡然冒出来数百条!
“这什么声音?”
不过三言两语间,这片郊外就已成江河翻涌——
“有东西!”
沈青昭立马举起匣弩,这是大白天,视野极好,她们光明正大步入城中都无事发生,却在一走出这道门后就撞见了袭击。
原来它们并非不敢动手,而是在潜伏时机!
卷沙掀浪,空中横烟。
城门前像搓了一把薄薄的黄雾,卫坤仪的手放在剑柄上,她眸子被发帘遮住,当那群东西钻得愈近时,二人也就被衬得愈小。“留神。”沈青昭立在颓墙前,眨眼之际,数道光色交错的匣箭飞出,不等待毙,立即发难!
地上打出一连串沙尘浪花,阻断前路,那在土下四窜的长物疼得发啸,听得一声长吼,荡破无人之城。
它们还未靠近就被打中,没有一丝声音,钻土当停,风平浪静。
沈青昭低下头,脚底下的泥土松松软软,仿佛随处可破,她右眼亮起雪色弱光,只这一开,乍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所见之处,成千上百!
底下赫然有一群密密麻麻的硕大长虫在钻来钻去,地上白骨漫地,它们像被养出来的蛆,吃完这个,就眼巴巴地吊起胃口等着吃那个。
局势不妙,沈青昭去拉卫坤仪:“太多了,莫站在城外!”
本想带上她赶快跳到墙顶,刚走三步,卫坤仪忽然眸一阖,刹那推开了身旁人,千钧一发之际她亦顺势后退了几步,听得“窜”地一声破土,就在原来的位置上钻出个庞然大物,不过几尺!
沈青昭都没来得及稳住下身子,就见卫坤仪与其妖四目相对,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它一头两身,红喙阴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