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不要再出去了,好么?我是说……出去前,让宫人给我汇报一下,你要去哪里,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都跟我说一声,好不好?”
戊七的视线不在他身上,漫不经心的用手指理着他长发上的一个结,淡淡道。”
“走吧,我们回去。”
戊七回神,拢起五指,直起身来。”
陛下和戚贵妃在暮色四合中安然回到桐仁宫,宫里的众侍从都松了口气。
陛下不让任何人接近他,沉着脸只接受戚贵妃给他处理身上细碎的小伤口,那模样像只受了伤的雄狮,阴沉沉的有些神经质,还有股莫名其妙的攻击性。
当晚萧云祁又做了一晚上噩梦,第二天早上醒来发现自己的四肢紧紧的缠着戊七,让两人都呈现了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姿势,萧云祁没管,他将头埋在戊七颈间,贪婪的深吸了一口气,冒出一个干脆就这样躺到天荒地老的念头。
戊七不舒服的动了动,没醒,眼底满是青黑。萧云祁惊了一惊,忙不迭将他放开,看见对方蹙起的眉头渐渐舒缓。
萧云祁伸手碰了下戊七浅色的柔软薄唇,属于昨夜的情绪已经慢慢沉回底部,他轻手轻脚的爬起来,在床头坐了许久,脑子里似乎乱七八糟的被塞了很多东西,又好像一片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静默的剪影伫立良久,终于缓慢的,小心的,俯下身来,在睡着的人额头上,印下一个珍而重之的吻。
自那以后萧云祁对于“戚贵妃”的态度似乎着了魔,他不允许任何人接近桐仁宫,也很少让桐仁宫里的戚贵妃出来,他甚至几乎要将乾阳殿整个搬到桐仁宫里,好像要把自己同这一座宫殿,或者说是宫殿里的某一个人,砌成一个整体,不愿意再分开。
这种状态一经显现立马遭到了朝臣的大力反对,朝堂里有官员大力弹劾,进谏直言这种做法不可取,帝王就应该雨露均沾,广施恩泽,而不是至今就只有萧柯钰这么一个皇子,其说得激动起来,更扬言戚贵妃是妖妃转世,迷惑霸占了帝王的所有宠爱还没有丝毫自觉,定是个极其厚颜的妖邪之人。
没过两日那名官员就因为贪墨落马,关在天牢里等待不日斩首示众。
断断续续抨击萧云祁恩宠不匀不愿传嗣的官员都以各种各样的罪名入了天牢,久而久之萧云祁的皇嗣一事也没人再敢拿出来做文章。
他将这皇朝治理得太好,战事平歇边境安定,海清河晏国泰民安,唯有对于子嗣一事才会让那帮老东西有文章可做,逮着不愿放。
满朝文武长了记性,缄默的闭上嘴巴,不再劝他纳妃生子。
萧云祁如愿以偿,耳根子终于清静下来。
然而就在三天后,他在桐仁宫里批阅奏折,戊七就在他身边的躺椅上看话本。
戊七在藤椅上,伸手按了按胸口,扭头看了眼萧云祁,忽然道下,这些话本很旧了。”
“嗯?”萧云祁抬头,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让人再去宫外给你弄一些回来,这些翻了又翻,想必你已经看厌了,换一批如何。”
戊七笑笑,声音有些低,手掌垂落到身侧必了,它们总归陪了我这么久。”
萧云祁听着耳边戊七的声音,笔下不停,却在心里寻思着哪些话本最中戊七的心意,下次让宫人去挑一批回来。
气氛安静下来。
他批奏章。
他看话本。
很安谧。
直到萧柯钰捏着戊七冰冷的手指说你理理我,你为什么不说话。
萧云祁心里一悸,失手打翻墨盘,支起半边身子,桌案到躺椅的三五步距离被他走得跌跌撞撞。
他扑过去,只看见那人微微闭起来的双眼和摊在膝头没看完的话本,是关于世家小姐与高中秀才的那本,他很记得,纸页已经发黄泛旧了。
‘春盛’的最后一次毒发夺走了戊七的性命,让他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在他面前死去。
萧云祁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却强撑着神经质的死死咬着唇,觉得嘴里苦得很,还泛着一丝腥甜的气味。
他终是没能听出戊七那最后一句话里的虚弱,脑子还在不着边际的想着什么劳什子话本,或许那句话里面还掺杂了什么他想要告诉他的东西,只是现在已经无从考证。
萧云祁痛苦的弯下腰来,忽然毫无征兆的吐了一地,混和着死死缕缕的血色,翻滚的胃酸让他的眼里泛出生理性泪水。
但是躺椅上的那个人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立马睁开眼睛站起来,拍着他的背抚慰他,用和缓关切的声音问他么了?是不是昨晚吃错了什么东西陛下且不要动,我给你拿杯水来。”
萧云祁揉了揉剧痛的额头爬起来,浑身发着抖,用狰狞温柔的眼神盯着躺椅上的人许久,慢慢俯身,将唇印在他肖想了许久的浅色薄唇之上。
冷的。
苦的。
没有那人冬阳下的雪松般带着清冷与温柔的味道。
萧云祁两眼一眨,眼泪落到了戊七的眼睫中,又顺着他的眼角往下滑。
他终于完完全全的意识到,这个人死了,也不会再睁开眼看他了。
骗子,你不守约,你说过了会陪我一起走下去。
可戊七分明连两个月都没有撑过,御医说过他能活多久都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毒入骨髓,端的是无解,戊七走得这样快,分明是不愿再留在他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