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妃闻言,脸色大变,嘴唇被牙齿咬得有些微微泛白。
“立刻着人去查!”修瑾盛怒之下鼻翼微微翕张,大手一挥,韩鹤公公便就应声出去,不久,就带着一枚小小的绣花荷包回来,呈给皇上道:“回皇上,这是在广阳宫宫女小荷的妆奁里找到的,还请皇上过目。”
修瑾接过荷包,轻轻一抖,一株株鲜红如血的花蕊便落了下来。修瑾的怒气渐渐堆积于眉心,将这花蕊举到琳妃面前,怒目圆睁,道:“琳妃你自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琳妃从未见过皇上如此动怒,吓得半瘫在地上,半晌,又似疯了一般扑向着张澪,边张牙舞爪,便拼命嘶喊道:“是你,是你想要陷害本宫,所以才收买了琼华,又在小荷的妆奁里放了这番红花!本宫,本宫定饶不了你!”
昭阳殿里的太监们哪里敢让琳妃伤了张澪,都冲了上来,将琳妃死死按回了座位上。张澪面不改色,仍微微含笑,用手轻正了正发髻上半偏的东珠发簪,轻声道:“琳妃可真是错怪本宫了,本宫无心害人,又怎么会有这番红花呢?”
说话间修瑾早已稳住了神情,冷冷道:“琳妃杨氏,心思歹毒,残害皇嗣,褫夺封号,贬为正五品嫔,禁足广阳宫,非令不得出。”
只是贬为嫔吗?苏曦言心中暗暗想着,大约纵使没了杨宰相给琳妃撑腰,也还有皇上的旧情在。不过仅仅如此,琳妃日后死灰复燃也是无可避免。苏曦言正想着,被固定住手脚的琳妃又哭嚷了起来:“皇上明鉴,臣妾真的是被冤枉的。”
张澪若有所思地打量了一眼鬓发散落的琳妃,噗嗤一笑道:“杨嫔你还是好自为之罢!这件事不过是你所作恶的九牛一毛,若再说下去,啧啧……”
皇后见张澪话里有话,遂蹙眉问道:“依璟妃所说,琳妃所做之事还不止这些?”
张澪的嘴角勾起一道优美的弧线,不过是轻轻给琼华递了个眼色,跪伏在地上的琼华便又哆哆嗦嗦直起身子,怯怯道:“琳妃……不不,是杨嫔,曾命人将三皇子推入水……还有……还有给璟妃和韵贵嫔的香料中下毒,还有,还有……”
琼华的话还没有说完,修瑾便抬起大手“啪”地一声拍在案几之上,直勾勾地盯着琳妃,声音冷若冰霜:“真是罄竹难书!这宫中再留不得你这样的人兴风作浪了!朕念你久侍宫闱,饶你不死,贬为庶人,迁去冷宫吧!”
琳妃挣扎着,呜呜地仍想说些什么,修瑾却早已起身,背着手,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昭阳殿。琳妃早在皇上是王爷时便就是皇上的妾室,与皇上做了八年的夫妻,曾经盛宠无人能及,生育二子一女,最终却被废入冷宫,正如那些枝头的繁花,虽然盛开时轰隆烈烈,一朝凋零却也是破败不堪一般。
琳妃在宫中树敌众多,她迁入冷宫那日,不少妃嫔前来围观,仿佛一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苏曦言并没有前去看热闹,她还是在宫中默默地给修瑾绣着一双龙靴,绣到一半,心生凄凉,放下针线,望着窗外的梧桐疏影,轻轻哀叹一声。
秋蕊捧上一碗菊花茶,她知道苏曦言素日心肠软,宽慰道:“娘娘可是在想杨氏的事情?她是自己作恶多端才落得这般下场,娘娘不必可怜她。”
苏曦言低下头,盯着自己方才绣的一只神采奕奕的金龙,苦笑道:“本宫不是在可怜她,是在担心自己罢了。你看本宫为皇上做过这许多鞋子,为的不过是希望皇上脚上舒服便能来多看望本宫罢了,可是纵使宠冠六宫如琳妃,如今还是落得了这般下场,这叫人如何不忧心。”
秋蕊心思单纯,并不能完全懂得苏曦言的忧虑,只笑道:“娘娘和杨氏可不一样,娘娘您心地善良,从不做那些损人利己的坏事,日后自然好人有好报的!”
比苏曦言更焦心此事的当属敏贵嫔了。先前她一向与琳妃交好,如今琳妃被废,敏贵嫔也难免会有所牵连。琳妃出事当日,敏贵嫔便连夜给皇上送去了一打厚厚的信。皇上看后便恕敏贵嫔无罪,许她在继续安心养胎。
“她不过是多亏了自己漂亮的脸蛋,才把皇上迷住。琳妃出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还能独善其身!”李昭云得了这消息,进了舒桐苑便扇着帕子,没好气地说道。
“她那张脸的确美丽,不过皇上能如此轻易放过她还是为着那封信。”苏曦言用手中的嫩叶喂养着青花瓷鱼缸中的蜗牛,蜗牛们感知到食物的气息,都支棱着晶莹小巧的触角,缓缓向着苏曦言的手边蠕动着爬来。这几只蜗牛在那场大火之中被侥幸救出,如今开春竟又生出了好几只小蜗牛来。
“那封信?”李昭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脸不可思议,“那不就是一封求情的信吗?”
“非也,”苏曦言把手中的嫩叶丢在了鱼缸中,转身笑对李昭云道,“昨日皇上来我宫中看宁儿,也与我说起了那封信。宇文丽华在信中言辞恳切,先是表明自己确实和琳妃姐妹情深,恳求皇上从轻处罚琳妃。”
李昭云惊呼一声,“怎么会?这岂不是引火烧身?”
苏曦言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她与琳妃交好,她自己不说难道皇上看不出来吗?还不如自己交代了免得皇上来主动怀疑她。不过她也不是傻的,之后又在信中仔仔细细把自己从每件事里摘了个干干净净,又说身为姐妹没有留心琳妃先前异样的行径,不能及时阻止,致使她酿成大祸,自身实在有罪。因此她愿产子后便闭门不出,永不面圣,在宫中带发修行。咱们的皇上读完信,可是深深被敏贵嫔和琳妃的姐妹情感动,因此不仅丝毫没有对她有所追究,还准许她在自己宫中修行,为琳妃所犯的罪孽赎罪。”
李昭云明眸一转,若有所思道:“原来是用自己的前程换来了余生的安稳。”
苏曦言望着窗外的云卷云舒沉默不语,其实对于宇文丽华,一个尚书家的小庶女,能做到贵嫔的位置已然不易,他日产下皇子或是公主也可位列九嫔之一,这样安安稳稳在宫中终老未免不是一种更好的选择。其实对于自己这么个小门小户出身的人又何尝不是呢?只是想起宁儿,一个疯狂的念头便涌了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