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徒劳无功地挥手赶了赶,那老虎纹丝不动地继续甩着尾巴趴坐在原地,并没有理我。
可恶啊……!你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
我不能再分心注意那只老虎了,现在让它突然消失也只是奢望,自己只能紧张地盯着那孩子的脸瞧,感觉对方睁眼的速度都放慢了,每一个动作都像是被慢镜头拉伸至了一帧又一帧。但哪怕时间放慢也不能让他的动作停止,我看着这孩子掀起了眼皮,睁开了双眼,睡意渐渐从他的眸中褪去,清醒以后似乎对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生物感到了疑惑,随即花费了数秒,在脑子里回忆自己面前出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几秒并不慢。
他终于意识到了,曾经被撕咬的经历不过发生在几天之前,惊恐浮现在那双眼睛里,然后他的喉咙里像是呛进了一口气,最后缓缓张嘴。
我在他发出条件反射的哀鸣前冲了过来,速度从来没有那么快过,然后一手堵住了他的嘴巴,一边把他抱在了怀里:“好了好了,是没有事的,睡吧,繼續睡吧……”我这样重复着这几个词,但是感觉他在掙扎间實在慌乱得過了頭,想必短时间内应该听不到我的声音了。
这孩子的牙口倒是尖利,我感觉手上传来了一阵细小的疼痛,像是被老鼠小口小口地啃咬手掌心。
那只老虎凑了过来,它很熟悉自己曾经猎杀过的这只莫名其妙活过来的“猎物”,好奇地想嗅闻一下这孩子的气味。我一口气没接上来,赶紧再把它的脑袋推走了。
不要添乱!
我拍着他的背,但这一举措好像见效甚微,我只能反复地重复那几句话、几个单词,将他的情绪镇定下来。
那孩子的嘴巴被我捂住了,他在我怀里安静但剧烈地挣扎。我两只手都顾不上,分身乏术,那只老虎还是凑了过去,想再闻一闻活着的猎物的味道,我左右都忙不过来,分不出精力让它别乱来,这孩子见它与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近,想必更加无所适从。
但是等一等!
我的脑海里闪过了什么,但这灵感转瞬即逝,像一根风中吹过的细丝般无法捕捉。我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分出了左手来,托住那老虎的下巴,顺着它的皮毛向上摸,指头钻进了它的嘴巴缝隙里,然后用尽全力地一撑!
“……”
它的嘴巴顺着我的力气张大,那个血盆大口出现在他的面前。里面是光裸的牙龈肉,剩下的只有几颗藏在边沿的后槽牙。
這軟弱而可笑的牙齦肉使得那孩子终于安静了下来,看了一会儿后终于确定了对方的无害,长长呼了一口气。
我也呼了一口气,昨晚到今天早上一直都没睡好,中间还做了噩梦,大清早的还要闹出这么一码事,简直快要累到再次过劳死。
那么接下来,希望这两个家伙能处好关系……当然也没必要处得太好,我需要这只老虎。
确切地说,我需要它捕猎的经验。
它矫健的身手和有力的爪子我同樣也很需要,作为现代人,可以说我根本没有什么猎食的技巧知识,书本里也没教过我这些,去健身房也不会去练习和野狼搏斗,我血液中的野性情怀太淡了。但老虎和我不同,森林就是它的主场,它就是这森林的霸主,自然也足够聪明,比起杀死我与那孩子、只能吃上几餐饱腹,还是合作比较好。
它没了牙是活不下去的,这个冷酷的现实摆在它的面前,想必这个深谙丛林法则的动物比谁都要格外清楚这一点。
话虽如此,合作也并不是说说那么简单,别说语言不通了,我和它是两个不同的物种,想必沟通方面很成问题吧……
不过我并不失望,人类的强大之处就是那股创新和尝试的激情,只要足够耐心,总会找到合适的办法的——况且,我也很想吃肉了……
正当我神游天外的时候,右前方的树林中有一阵令人熟悉的脚步声。
动物想必会更轻盈一些,是不会刻意将自己的脚步声踩响的。我隐隐预感到来者究竟会是什么,抬头紧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那里的树叶抖了抖,灰色的模糊色块露了出来,它的距离近了,缓慢地露出了身形。
那……
是一个人!
一个成年了的男性!
他的衣服灰扑扑的,看不清脸,但是不算高,五官似乎也很平庸。衣服格外朴素,远看像是国文书里出现过的、不知什么时代的农民的衣服。但不知为什么,我突然有了某种奇妙的预感。
直觉告诉我,不能让他看到这里发现了什么。那人越走越近,我紧张得简直快要冒出豆大的冷汗了,一旁的老虎格外心有灵犀地吼了一声,像闪电一样窜了出去。
好时机!
那人被吓得向后一退,栽倒在地,我拿捏不好手上的轻重,但是捡了根粗一点的树枝,趁他两股战战、无法逃走的时候潜到了这人的身后,然后用尽全力朝他的后脑勺来了一发!
他的注意力全在老虎身上,自然没注意到身后还有我冷不丁地给了他一记闷棍,很快就倒下去了。
我赶紧去摸他的胸膛,再探了探他的鼻下,发现这人还有气,总算是心下一松。
老虎欢天喜地地蹭了过来,然后围着那具人体打转,我花了好久才意识到它是想要分食,正在商量怎么帮忙让它能进食的这件事。
我刚缩回去的冷汗像是又要冒出来了,赶紧打停:“等一等!这可不是围猎的時候啊!”
但它显然没听懂,那双眼睛中的贪欲和饥渴再度冒了出来。
我……
我看了一眼倒下的农民(疑似),再回头看了一眼这只老虎,远方还有刚起床需要吃早餐的小孩子,觉得今天真的闲不下来……
这是摆明了想要累死我嗎!
我觉得要解释“这具不是尸体不能吃”这种话给一只野兽听,真的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
就好像沒人能和猴子友好相處一樣,它的智商並沒有到能百分百領會我話下含義的地步。我俩就是没法沟通啊,这是物种问题了。
我试着直抒胸襟,对着它比划,大意是这家伙还活着,所以不能吃。
但它似乎饿得很了,眼睛像狼一样渗人,阴森森的像是要滴油,我觉得现在触它的霉头很不合适,这家伙已经嗷嗷叫起来了。
老虎围着地上的男人转了一圈又一圈,意思很是明显,大概是“既然活着很麻烦那现在就宰了吃吧”,我觉得意思应该猜得差不离,拼了九牛二虎之力抱住了它的脚掌,也不管它能不能听懂了,闭上眼睛大喊:“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我们之后再去吃顿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