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况怎么样？”

“凤阳知县和丁十在另一片灾区，隔了十里，每天晚上会过来和顾大人清点救出来的人，核对县内户籍簿，目前——”

严辖刚才跟陆四、陆六还有县内的通判了解过情况，有些不忍说。

顾烈抹了一把脸，和严辖并肩坐着。

“活着百姓共七千八百三十一人，死伤……两千四百六十七人。”

还有下落不明的，被埋在废墟下根本找不到。

严辖看了一眼顾烈，从未见过顾烈脸上出现类似麻木的神情，下意识别开脸，一抬头，发现楚昭炎的脸色更是难看。

一个县，死伤……上千人，房屋几乎全部倒塌，那都是安阳县百姓数百年来赖以为生的家。

“继续搜救，直到……”

“没有了，那个人是最后一个了。”顾烈起身，望着乌云后露出的光，走到雨棚外，回头望着楚昭炎：“晚上见一见安阳知县？”

“听上去，比凤阳刺史要更尽职不少。”

“不惑之年的人，几个昼夜没合眼，即便没有过人的才华，也是难得为民的父母官。”顾烈冷哼一声，想起凤阳刺史，便觉讽刺。

一州刺史，居然贪生怕死到，不惜称病躲在家里不出门。

派来的人更是不上心，一条路，半个月了还不见清理完，就算是山塌了几回，但半点进度都没有，也是太不把他放在眼里。

脚踩着地面凹凸不平的石板，楚昭炎负手站在顾烈身边，又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是该好好清理一下各州府的官吏。”

“赵长亭还真是个人才，举荐的卢时生和他一个性子，办事干净利落。”顾烈说完，忽地眯着眼看楚昭炎：“我像不像是史书上那些一步步培养自己势力的佞臣？”

严辖听见这话，大气不敢出。

这两人，私下说笑的事，未免太大了。

“何止是像，根本就——”楚昭炎摇摇头，扭头看向安顿下来的百姓，眼中闪过不明情绪，很快收敛：“严辖，三日后启程回京，丁十和陆四兄弟留下，协助安阳知县和卢侍郎安顿百姓。”

“明白。”

跟在楚昭炎身边多年，严辖怎么可能不清楚话中的意思。

看来那位称病抱恙在家的凤阳刺史，过不了多久，头上的乌纱帽就该换人戴了。

闻言顾烈没说话，只是眼里含笑望着楚昭炎。

果然，有楚昭炎在的时候，他两肩轻松。

天色渐晚，安阳知县曹同和丁十匆忙赶来时，见到顾烈身边楚昭炎，正欲行礼，被楚昭炎抬手拦下。

“曹知县在安阳县几年？”

“回陛下话，臣在安阳县已有十载。”

曹同只欠了身，便微低着头站着，等着楚昭炎问话——他哪里能想到当今天下会亲临安阳县，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若是有个好歹，他祖上三代人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安阳县隶属凤阳城，是高粱产地，历来为凤阳城各酒坊提供高粱，凤阳城高粱酒名扬天下，少不了你这些年来治下有功。”

“臣愧不敢当。”

楚昭炎摆手，借着昏暗的灯打量起眼前才年过不惑的曹同，身材不算魁梧，比同龄人看上去年长一些，手上是这几日来挖地救人的横竖伤口，已经看不出原样。

“朕说你担得起，岂有担不起的道理？”

“请陛下宽恕，是臣失言。”

“罢了，请曹知县下去休息，明日之事，交由你处理。”楚昭炎看向严辖，又看了眼卢时生：“卢侍郎也一同去休息，朝廷要的是能治下、能活着的父母官。”

曹同和卢时生对视一眼，立即领命退下。

这位年轻天子的话中意思不难猜到，只是未曾想，竟然会亲临安阳县，心中生出的几分猜疑，也匆匆按了回去。

不该问、不该想的事，就烂在心里。

事情安排妥当，连凤阳刺史的事都暗中有所交代，楚昭炎便打发走了其余人。

待人散去，留了一处地方给楚昭炎和顾烈休息，严辖和丁十便默契地守在不远处，以防有意外发生。

顾烈打了个哈欠，就着雨水洗过的脸看上去干净许多，也不客气，揪着楚昭炎袖口擦了擦：“困，我都记不起来上回睡个踏实觉是什么时候了，眯一会儿都觉得良心难安。”

抬手勾住顾烈脖子，把人往肩上带。

“睡会儿，今晚我守着。”

“那拜托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