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外面一声炮响，吵闹声和叫喊声仿佛要掀起整条河一样，顾烈和吴九辛对视一眼，默契地不再开口，静静等着收网。

棋局有了变化，吴九辛望着顾烈从一开始就布好的局，此刻正如外面的情况一样，到了收网的时候。

“王太傅当年在大楚鲜有敌手，名师出高徒，这局，我输了。”

“侥幸而已。”

其实比天赋，楚昭炎比他高出不少，连王延年都几度输在楚昭炎手里，直叹楚昭炎太过狡猾，难以察觉他的心思。

船舱的安静和河岸上的喧闹，一静一动，像是拉满的弓，时机一到，箭矢离弦，一击命中。

不知是谁家拨下头筹，欢呼声一片，瞧见从龙舟跳下水欢庆的几名壮汉，顾烈笑着收回视线。

“天黑了。”

慢慢将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收起，顾烈望着暗下的天色，两岸的灯瞬间点亮，映得河面光影生辉。

顾烈起身，走出船舱，来到甲板上。

不远处相邻的船上，此刻能听到里面传出的鼓瑟之音，夹杂着几声笑语娇嗔，顾烈挑了挑眉，生出几分好奇。

那船上莫非是——

“确定霍桐此刻还在船上？”

“两个时辰前上船后，再没有下过船，一炷香前，他有在甲板上露面。”陆六听得顾烈开口，照实答道。

吴九辛跟着朝外看了眼，跟着顾烈走到甲板上站着，望着歌舞升平的西京闹市，正欲开口，忽然听到几声落水的动静，诧异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几乎同时，顾烈抬手至耳边，见陆六点头，轻压手腕，藏在暗处的赤炎卫悄无声息潜入水中，朝着对面的船去。

正沉浸在热闹气氛中的百姓，哪会留意水中情况，扫了一眼，见几道涟漪飞快散开，比鱼跃出水面的动静还小，自然不会多想。

“老六，一会儿保护好吴中丞。”

“大人？”陆六愣住，见巡船回来的丁十走来，立即放下心。

丁十走到顾烈旁边，扫一眼有几道暗影的水面，眼神变了变，开口道：“已经布置妥当，全都仔细检查了。”

“通知西京府尹了？”

“只要见到赤炎卫的焰火，会立即赶来疏散百姓，确保不会有百姓误伤。”

吴九辛在一旁看着顾烈，才不过弱冠之年，身上却不见半点少年人的影子，处事作风太过老道，连应付棘手的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真是不能小看。

分明是个棱角锋利的人，竟然能让人觉得周到，后生晚辈里，又要出一位能人了。

“吴中丞，你要不要到船舱里待会儿？待会儿打起来，刀剑不长眼。”顾烈忽然扭头看着吴九辛，问了一句。

闻言吴九辛回过神，点点头，自知不是这些职业杀手的对手，跟着陆六一块进了船舱。

待吴九辛进了船舱，顾烈留意着对面船上动静，落水和打斗的声音越来越大，还伴着不时响起的尖叫。

“放信号。”

丁十立即放出信号，焰火信号在灯火映照下的夜幕下绽开，周遭百姓挤挤攘攘着想离开，生怕会被牵累，还没挤出人群，反倒是被挤得摔到了水里。

西京府尹和巡城使带着士兵，分四路疏散百姓，将出事的船周围方圆十丈围住，任何人不得靠近。

一瞬不瞬盯着甲板上往后退的身影，顾烈扭头看向丁十：“去接应霍桐，把人带到船舱，然后撤掉我们的人，剩下的，交给西京府和巡城使。”

“明白。”

漆黑的瞳孔映出对面起了火的船舱，顾烈面不改色，一身黑色锦袍，负手立在甲板前，衣袂吹起，周身难得露出几分凌厉。

不到半盏茶功夫，丁十带着负伤的霍桐上了甲板，顾烈一改刚才的模样，站在原处。

“你们——”

“那日我说了，你尚有退路，现在，霍少帅是不是该想想，谁才是想要你命的人，以及……”

“哈哈哈，顾逸之，好个顾逸之！”

“要不要这条退路，你自己选，只有这一次。”顾烈上前一步，语气变得凌冽，眼神不再温和：“今日是你，你能自保，他日呢？霍家人人都能这么幸运？”

说完这话，顾烈望着霍桐脸上表情变化，知道自己赌赢了。

霍桐在犹豫，说明他动摇了。

看来，上天还是眷顾他，竟然又一次赢了。

朝前走到霍桐面前，顾烈收敛身上凌冽压力，低声缓缓道：“霍家军，一直都会是陛下心里镇守西州三十年的忠臣。”

沉默半晌，霍桐终于开口。

抬眼看着顾烈，霍桐失笑，神情中不见半点狼狈之色：“到底是输了，放心，我任由陛下处置。”

“丁十，带霍少帅去处理伤口，亲自送回将军府。”

“属下领命！”

回身望着霍桐被丁十带走，那道背影，和印象里的有几分重合——

顾烈伸个懒腰，收起所有心思，干脆坐在船头，等着船慢慢靠岸。

总算可以睡个安稳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