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来到金檀台的第三年。

最初的喜悦过去，他现在剩下的只有忐忑，和一丢丢孩子气的不服。

比如现在，刚刚过去的三长老和四长老的弟子，他们手里拿着好吃的麦糖，听说是他们师父给的。

他们一定是知道了纪寒声没有糖，特意拿着糖来找纪寒声炫耀，笑话他没有糖吃，还说他是个可怜虫，分到了大坏蛋程雪意手下。

纪寒声大声反驳着他的师父不是坏人，和他们打了起来。

但是最后没有打过两个人，所以他跑了，跑到草丛里藏了起来。

现在，他看着那两个同龄人舔着糖慢慢走远的背影，心里渐渐委屈起来。

他师父的确从来不会给他糖吃，事实上，程雪意不准伺候的弟子带他到金檀台大殿去。

听说，等他满了六岁，师父就会给他分一间单独的院子，让他从金檀台的小偏殿搬出去。

纪寒声又惶恐又难过。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师父这么不喜欢自己。

纪寒声常常问自己，是不是因为自己第一次去见师父的时候身上太脏了，才让师父不喜欢自己呢？

他为此特别怕把自己弄得很脏，在同龄的孩子都土里来，泥里去，在地上打滚吵闹的时候，他文静乖巧地过了头，负责照顾他的金檀台弟子偷懒不给他洗衣服，纪寒声就拖着小小的身子自己接水洗自己小小的衣服——把自己弄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希望师父能喜欢自己。

但是师父看都不看他一眼。

纪寒声很沮丧。

他想，师父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自己呢？

纪寒声蹲在草丛里拨弄着草根，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皱眉。

这时候，前面传来了两声哭声，纪寒声揉了揉发麻的脚站起来，看到程雪意黑着脸大步走了过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哭哭啼啼的鼻涕虫。

“废物，他们也配到我的地盘撒野，你是怎么当金檀台的人的！”事实上，程雪意看不惯的不仅是纪寒声，还包括那一批所有被柳成归分配到各大长老处的孩子——所有和柳成归、仙魔战相关的人或物，她都看不惯。

此刻她杏目圆睁，脸含煞气，看得后面两个长老的亲传弟子哭得更厉害了。

“滚！不要再让我在金檀台附近看到你们！”

两个孩子哭着跑远了。

程雪意才转身看着纪寒声，眼含审视。

纪寒声也抖得很厉害。

毕竟程雪意随手打死弟子的传言饮雪山庄都传遍了，而且纪寒声也不是没看见过程雪意随意打骂金檀台的弟子。

然而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使劲盯着程雪意看，亮得像深夜里升腾的火焰。

程雪意的眼睛闪了闪，眼里仿佛有人影晃动，也是一双亮晶晶的眼。

她忽然有些烦躁，胡乱地扔过去一包硬油纸包的东西，丢下一句“以后别让我看见你这么丢人现眼”就走了。

纪寒声呆呆地抱住那一包东西，看着程雪意离去。

等到程雪意的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低头看着手里的油纸包，歪歪脑袋，小心翼翼地拆开来。

忽然，他小小的嘴张大成了一个“o”，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但是程雪意的身影，早就找不见了。

——那个油纸包里，是一包晶黄色的麦糖。

是纪寒声苦寒枯燥童年里，少有的亮色。

他拿出一块，舔了一口。

糖是甜的，很甜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