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钓鱼
冬天变换姿势,翻个身,一点一点地退去阴沉沉的冻云和弥茫的阴霾,视觉一下子映入潇潇帘雨,春天像姑娘的约会姗姗到来,大地呈现出轻灵的翠色,透明的浪花,垂柳飘丝,色色含芳,秀影飞动。雀鸟经过一冬的蛰伏在春天忙碌起来,水面,草间,林中,纷纷飞着穿梭采食,欢畅地鸣叫寻觅伴侣。正良偶失一群,此时也如一只雀鸟,想满足,想融化到异性的身体和生命中去,两个纠缠的肉体并不只是播种机,育儿器,更是一种精魂的寄托。可要想获得梦寐以求的情爱,情况又意外地复杂,像一屋翻不完的书,近看远看都像是空想。他想,“寻欢作乐既是需求也是人世一景,眼下人们不都是这么做的么?我为啥就不呢?时光荏苒明明又不该这样。”他开始时时想起谢艺莙来。果然是一回成都关系就像已经中断,元旦前艺莙给了他一摞照片,之后再未有过接触,春节时他俩也未互致过问候,忘完了似的。正良意识中艺莙身边有男人,要与之发展关系不容易。胡思乱忆见到世礽,没想到世礽的心思比他还重,焦眉烂眼说是:
“惹麻烦了,范建说了,一定要跟到我,她那一百多斤永远归我了,靠定要生个十全十美的乖幺儿,三人血脉与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烦啊!”
“你还没有丢脱的嗦?上次聚会你把刘婵带来,我还以为你把啥子事情都理顺了。那你和我一样也遇到坎坎了。”正良还想彼此安慰。
“你比我好得多哦,起码现在随你选讪,哪个敢要挟你?我本来想和刘婵正式恢复些关系,范建这一闹又只好算了。你多跑一下婚介所嘛,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儿才是你最大的希望。”
这样子,正良又抽空接连跑大南街婚介所。
认识了两个女子,都是二婚。一个是游乐场的高管,好吃嘴儿,特别迷恋火锅,不好吃就开口报怨,性强火辣。另一个就有点儿像世礽的范建妹妹,不谈吃穿,情愿把自己当盘菜等人用,一心向往生一个,要做贤妻良母,相夫教子,就不想上班。正良觉得这两个都惹不起,猴儿似的跳出栈道。放眼世事,慢慢对婚介所失望起来。有过一次婚姻,这次他不敢再草率,他想找一个能够彼此赞叹,彼此融化的情侣,不说“金风玉露”起码也该是“春暖草碧”,可那种太有感觉的东西哪里去找?
出差,为筹备五一货源,正良接连跑了广州,上海,北京。一天下午两点过昏头昏脑回公司,刚架好自行车出车棚,肩头上冷不丁被谁一拍,腰上又被拳头一擂,“哇”一声吼叫吓他。回头看才是谢艺莙,艺莙阴笑阴笑地:
“好久不见了,在忙啥子?”样子仍然单纯无邪,跟他毫无芥蒂。
“你嗦,吓我一跳。我吗这段时间都在出差讪,人都跑昏了,今天过来报点儿账。”正良见了艺莙内心就有种油然的喜悦,话也比较多。“不过总算告一段落可以休息下了。你们忙不忙哩,生意好不好?”声音忽地压低,伸头对着艺莙的脸诡笑道:“一个人的时候想过我没有?”艺莙没有想到正良会再回头,差点儿迎面撞上,粉脸一下子窜起赧红,伸手把正良一推:
“嗳呀,你才把我吓了一大跳。快点儿走哦。咋不想呢,我还说你一回来就把我们搞忘完了得?”久未接触,风格乍惊乍喜,倏然像股有轻风不停吹过来的感觉。艺莙继续胸不藏奸审自家小兄弟似的发问:
“我有天下午看到你跟一个女的在东风电影院门口吃火锅,老实交代是不是你的女朋友?还在我面前绷起哦,说你是个单身王老五。”
“东风电影院门口吃火锅啊,没有过哦?”正良嘴上不承认心头寻思,“好像是有一次跟‘好吃嘴儿’看了电影出来顺便吃了一台。当时就想艺莙好像就住在这儿附近?可能是被她撞见了。”但嘴上继续装糊涂,“我很难得走到那一方去,无事八事的,你不晓得把哪个看到了?”
“还不承认,那个女子穿的紫色呢子短大衣,短头发,围的黄丝巾,年龄给我差不多的,是不是嘛?”艺莙能描述那女子,说明她看得仔细。正良看艺莙颟顸样儿有点儿忍俊不住,又有点儿得意,乐意她发急。继续说谎:
“想不起了,我这段时间云里雾里出差都搞不赢,哪有时间跟哪个女的在一路哦。”
“豁哪个哦,不承认算了。”接着说了她想说的话,“诶,上次说的去灌县捡白果,现在天气好了,去不去嘛?”
“灌县啊”正良努力搜寻遥远的记忆。进大楼了,后面的话像被风吹跑了似的都没再言语。正良道声“再说嘛”,也没扬手,各自去了各自的办公点。
很快办完事等下班,正良坐那儿有点儿心神不宁,想“这个艺莙,看她样子见了面很高兴,还老是主动出手,主动邀请,那她到底是不是单身喃?想干啥子?”费思考。艺莙可爱的身影就有点儿像“春暖草碧”,花一样在他眼前晃,晃,晃。“她的脸,眼睛,又粉又亮,微胖的女人特别美,她不可能寂寞哦?但她也不安宁,成天没事样,是不是已经被当官儿的给踢了,所以在想重新找一个?真的被踢了那倒好,也算给了她个浪子回头的机会。跟她交往的话应该很愉快。交往吗?”他不敢再朝下面想,“事情复杂难辨,还是以静制动比较好,再说这种事情只要试一试很快就会明朗的。”他总感觉自己今天还会跟艺莙再见面,因为刚才的话没说完,守株待兔等等她。久等无聊他也到艺莙那边晃一圈,没见到人,转来失神地翻报纸。果不出所料,艺莙像风儿样地飘过来,脸上极力镇静仍泛红,见恰好左右无人稳住了,很随意地坐下,闲言道:
“看报纸,好悠闲。”
“刚忙过了,正想溜。”正良也闲言,心里面躁动。说,“我看你们有点忙哈,办公点人来人往的。”
“你过来过啊?”艺莙窥破秘密似的诡笑。叹息:“嗳,明天就五一节要放假了,这七天咋个耍哦?”语意:“你可愿意安排安排?”
“咋个耍啊?”正良对自己满意的女子经常的手法会被动,打太极扰乱对方视线,欲擒故纵,钓鱼,等可意女子一主动他再满心欢喜地接着。此时他就心中有鬼钓上鱼了,见艺莙坐来有点儿近,显出不一般的暧昧,怕有人看见起疑,站起来正色道:“咋个耍,你没有想好的啊?睡懒觉讪,朝中午地睡,下午化妆,上街买菜,嘿嘿嘿。我们男的吗喝酒打牌,还不是老样子。你还想咋个耍呢?”拐个弯儿又诱导艺莙发招。
“就是哈,啥子过年啊,过节啊,星期天啊,反而无聊,还莫得上班混得快。我从明天开始也只有睡懒觉算了。”艺莙递话未果,怕成笑柄也打上太极,“下午约个人找个地方喝喝茶了事。”像自言自语又像双关语。
“喝茶我晓得个地方,”正良打太极失效,确定周边无人,“舒服,就有点儿远。”
“哪儿喃?好远?”
“那个地方喝茶啊,只见白云层层飞绕,江水起雾,雾气迷濛,轻风吹绿群山,清新的气息滋漫四野,天地宁静得要把人醉倒”说时正良不仅想起他跟“好吃嘴儿”在山上住那一夜,两人没咋睡醒,第二天大清早又去逛山的无聊情形。
“在哪儿嘛,那么安逸?”
“看见太阳啊,”正良继续编辑,“在一江之隔的山后跃动,云彩一片黄,忽然又出来几朵红的,几朵白的,风如雾,雾像风,轻轻地吹,眼前古松倒挂,漫天的彩霞像慢慢打开的扇子。这时你面前的碧潭飘雪茶香袭来,那种喝茶才是神仙都难遇到的。”
“在哪儿嘛,说得个口水嘀嗒的,是不是峨眉山?”
“不是,没那么远,”正良揭秘,朗声笑,“就在你说的那个灌县,二王庙背后的山顶顶上。”艺莙认真听完,掩嘴一笑,说:
“你还会豁人得。我以为好远,结果是灌县。那儿就是巴适,那个地方耍完了还可以捡白果,拿回来炖鸡。去哇?”
“你家里没有事啊,可以随便走?”心想“有男人的女人肯定是难回答的。”
“随便走啊,没事。”
“好到好,”正良已经很乐意了,但还是故意说难题,“那个地方要去得早才行,天刚蒙蒙亮就要在那儿坐起。呼吸清晨的第一缕山风,看旭日从岷江上冉冉飘来,红的绿的色彩变换,雾绕晨林”这透露正良极想翌日早早见到艺莙。
“好了,好了,不要紧在那儿吹了,我懂起了,给要疯了两个样。到底去不去嘛?光是说。”艺莙扭头“嗤嗤嗤”低声笑。
“就不晓得明天有莫得雨哦。这两天天天都在下雨。”
“有点小雨也不怕,苏州杭州还不是”
“小声点儿,看别个听到。去嘛,等会儿再说。”
两个出来骑上自行车,正良按相反方向绕一段与艺莙同路,这个令艺莙很满意。约好了明早五点半在西门车站见。
正良达到相约出游的目的,心上仍然杌陧一回。他料“这一步跨出去容易,可如果走很远再想走回来就不容易,会成个无赖,会毁了双方。该进该退,是好是歹,得到了呢万事皆好,得不到呢?得不到也了个事情,免得经常想。”
像月亮必遇阴晴圆缺一样。他被某种强大的力量吸引,想“明天这一去极有可能就像支离弦之箭,没大可能再把它收回来,就让它飞奔?”离婚,原来想的这下自由了,可以轻飘飘地跟下凡神仙一样随意西东!但有谁理他这位神仙呢?美女有美女的关切,想把谁呼来喝去根本不可能。要么清高,结果只怕又生悲剧。求爱路上人犹如被推下山崖的滚木,自己无法控制如何“滚”,可怕也得滚。太折腾,太累人,或者还会毁了人也未可知?”
一群之事引发的教训让正良看清自己,想简单,想像归林之鸟有个可意的巢穴。半年了,艺莙在他心里无可奈何地沉淀下来,尽管矛盾丛生,但自然的脚步却难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