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姿不要去拿了,我们这儿锅头多,我给他捞。他是说吃就要吃的,吃又吃不到好多,都煮成了,我也觉得是莫得啥子吃头。”慧烁拿起小漏勺给思人零零碎碎捞了半碗猪脑花,正良去把啤酒再给倒满,思人这才回过神来。
娃娃些吃得差不多了,吼起要吃蛋炒饭。正良喊店老板儿,“炒一盆蛋炒饭来,加葱花儿,还有泡菜给几碟啊。”蛋炒饭一来,酒仙些喝酒的速度无形中被催促加快。慧烁站起来大声地说:
“哎呀,我吃不下去了,肚子好胀啊。”又低头对正良说,“结得账了,免得你们小舅舅一会儿说起来又没个完。”
“好嘛。”稍停,正良过去给了钱,过来坐没片时,全体起身告辞。
公交车站,根本就只有一个桩桩,站牌啥都没有。天黢黑,灯昏黄,四处基建搞得灰尘扑,还有没有公交车都难说,但见来来往往不是大货车,轿车,就是火三轮,摩托,还有远道而来的长途客车,就没见一辆公交,连出租车也没见一个。思人等都住在东门外牛市口的,太远火三轮去不了。正良对正善说:
“去找两个微面算了,一趟把他们送回去,不然不晓得要等到啥子时候?”
“要得嘛。”正善说。两人往路口去找车。思爱在那儿自言自语:
“多等一会儿嘛,喊车好贵哦。”思人劈头骂思爱:
“莫得你这样子的木脑壳,黢吗打黑,朝天亮地等嗦?二百五两个样。”骂完,调脑袋看路上过往的车。思爱在思人背后努嘴,做鬼脸。八旦说:
“都喊车去了,还在争啥子争?”
正说着,黑暗中一人忽然对慧烁思春下手,她两个各提一个包正站一起说话,那人两只手各抓一只包,一扯,两包在手,反身往黑暗的小区里跑。慧烁思春“呀”大叫,哪里反应得过来,惊来木起。倒是黄莲跟嫣霞立时吼起来,“抢人了!”乌龟即时冲过去,思人也即时冲过去,八旦没冲,只跟慧烁,思春,嫣霞一道快步往黑暗中走。大人小人些这时才一路地喊:“枪包包的,快逮到!”那边的正善正良离公交站不远,见这边被抢,赶紧就近也往小区中跑。
这小区是最早的农村占地赔付房,里面全是成片联排的矮旧房子,路窄,道多,灯光黯,加上各家随意改建,道路上乱堆乱放,致道路忽弯忽直,沟坎交错,脏水四溢。住在小区里的人有好多是租户,大多为到成都来讨生活找机会的,另一大半真正的业主又多数都是下岗工人,也需要找机会撞大运,此地处于城郊结合部,抢包包抢项链,每天一早一晚因此成了好多人的副业,当成生意在做。跑到前头的乌龟思人哪里知道这些,稀里糊涂只想快点儿把老婆的包包夺回来。乌龟胆小,进到巷里有点儿虚了,一蹂一蹂,想“该让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思人冲前头。”道太窄,乌龟闪让之间一脚踏进路边的阴沟,一个趴扑横身在地上。思人跟在乌龟后面见势不对,竦身使用“燕子功”要飞过去,但没飞起来,燕子功变成狗刨捎,落地重重地踩上乌龟的肩膀手臂,乌龟杀猪也似“呀”惨叫。思人一个蹿蹿,也差点儿栽倒,一只脚的鞋子蹿掉,抓过来蹬上。黑黢麻拱,场景吓人,思人顾不得乌龟了,撅屁股躬腰伸头找贼娃子。“嘌”一声,思人“哎呀”怪叫,屁股上竟意外地吃了一铲铲,作实给拍得站不稳,嘴啃泥,翘两翘,紧忙间没爬起来。
“喊你龟儿子的抢包包。”旁边还有人骂,笑嘻,又踢他一脚。
“我是抓贼的,你们搞错了!”思人在地上叫屈。
思人不知,实际是他才搞错了。这就好比《水浒传》里“何观察”领军兴冲冲进入了梁山水泊,被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几兄弟给收拾了。这个全部是套儿,故意把好人当坏人打,搞得你莫法追。挣小钱嘛,手段自然比晁盖吴用那伙人还要烂些,而且还没有一个懂武功。北二环江湖险恶。
那边正善正良往里冲。正良晓得小区里面堂子野,路边顺手抓了根棍子在手,朝人声杂沓处切,去就与窃贼撞个正着。看是个十多岁的小楞头儿,正良棍子一指吼道:“把包包给老子放到,不然弄死你!老子就住到这儿的。”逼过去再吼,“小瓜娃子听到没有,敢抢起自家人来了?”常言道做贼心虚,小楞头儿见此作慌,想“咋会遭前后夹击呢?可能是弄到自伙子了?”宛如张飞在当阳桥吓退曹操的一幕重演,小楞头儿撂下两个包,几步踅来消失在黑暗中。二人上去捡起包,也没功夫再去管那小楞儿,且防且走,往前面寻思人等人来。找到乌龟思人,见两个一个揉手臂,一个揉屁股,紧接着八旦一大泼人拢来。正善将包包递给慧烁思春,问:“看掉东西没有,清点一下?”慧烁思春接过包来看了,东西都在,大家松口气。往外走,乌龟思人讲追贼经过,讲受伤事情,思人有点儿想不通气不过,发火:
“派出所咋不抓这些人哩,敢抢人?”
“天天都有这些事情,派出所的可能也管不过来了。”正良只能关切,“你和小姨爹伤得重不重,要不要先到医院头去看一下?”乌龟说:
“伤倒是没伤到啥子,就是二哥踩那一脚有点儿痛。”思人忿忿反击:
“你还说我?要不是你绊我一下,我早就冲上去把抢包包的抓到了,结果弄得我还挨了一铁铲铲。”说过摇头,样子“不想说你了,虾爬。”
“可能不要紧,”慧烁帮思人答,“有啥子的话他哪儿还能走路嘛。屋头有药,等回去了我帮他敷一下应该没事。”正良还是过意不去,连说两三遍:
“对不起了,对不起,出这种事情。”
“我们去报案,”思春气愤道。
“如果报了案,那恐怕半夜都不要想回屋了。”八旦居然笑扯扯的。
一行来到路边,思人乌龟找地方坐了歇一下。正善正良正要再去喊车,可巧刚才正谈着的两个面包车自己开过来兜生意了。又讲一阵,添五元的让五元,三十五元一个车,送到牛市口。正良把两个车的钱给了。思人上车时跟慧烁说:
“我明天早晨万一起不来,你过去一趟,喊学员自己练一下。还有两个该交费的,把收据带去把钱收了。”慧烁点头答应:
“好。”开玩笑说,“万一你明天早晨起来又生龙活虎的哩,那还是我们何大师自己去好些哈。”思人没笑,恨骂道:
“这个痞地方,老子从此以后再也不想来了!”慧烁掐他一把,鼠目四瞍,喊思人:
“小声点儿。”
两辆微面,灰不溜秋,颠簸扬尘穿夜而去。正良与正善两口儿及儿子一道往回走,正善说:
“喜得好把包包给他们追回来了,好险,差点儿就要弄出事。”
“嗳呀,”嫣霞一点事都没有样地笑嘻了说,“小舅舅那个啥子武功嘛,吹得给他是成都市最凶的两个样,咋个没有拿出来用一下喃?还拿给人家打了,说起都笑人。”
“人家还是可以,”正善仍然念慈在慈,“每个月靠那个挣好多钱哦,比好多下岗的都强。你想嘛,自己又莫得一分钱的投入,就是卖点儿嘴劲,卖点儿技术,哪儿像我们那个汽配生意嘛,要不断地拿钱去进货。他就只管收钱,还很阳光,很时尚。这个就是常言说的,鸟有鸟路,兽有兽径。”正良很是不安逸,越听越鬼起火,劈头骂道:
“他啥子鸡巴舅舅哦,纯粹一张烂嘴,把自己姐姐住的地方叫‘痞地方’,还‘老子老子’的。我看他二天是不是就再也不来了。太狗血了,啥子人哦?”正良父母当年可是掏大钱支助过思人几子妹学业的,所以正良有气。正善接言戏谑:
“门坎汉儿。”
两口儿和正良都再没吱声儿。一走拢,正善嫣霞拿上东西,向父母和正良道声别下楼去,与儿子一道骑上自行车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