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迈步,后背寒凉,忽嗅到了一股古怪的气味,并非鬼气,腐臭糜烂,好似什么东西坏了。
不是鬼气,莫非就是华夙所说的……尸气?
远处寂静无声,安静得出奇。
黑猫从树影间窜出,踩着烂泥跑至一挂满了藤蔓的山壁前。
容离跟上前去,仔细打量着足下的泥地,她愕然发觉,此处竟有几处足印。
若非昨日下了雨,想来这足印未必能留得下。
华夙淡声道:“这是个山洞,将藤蔓揭了。”
容离垂眸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那孩童手臂般粗的藤蔓,一时不知该从何处落手。
黑猫的碧眼倏然一抬,看她这细皮嫩肉的,一双手又白又滑,指腹连丁点茧子也没有,是富人家养尊处优的千金该有的一双手。
容离将袖口挽起,露出了一截细瘦的腕子,玉白如葱,骨头微微突起,手背上经脉分明。
这又细又白的手,看着还不如藤蔓劲韧。
华夙看了她一阵,倏然从垂珠身上穿出,浓浓黑雾凝成了人影,高高瘦瘦的,身上裹了黑袍。
在离了窍后,垂珠晃悠了一下,慢腾腾倒地。
容离眨了眨眼,耳畔微红,轻轻咳了一声,“你怎出来了,不怕被发现?”
华夙没应声,抿着唇抬起右臂,细长的五指从黑袍下探出,手中黑雾骤浮,缓缓凝成了狰狞利爪,朝那藤蔓猛抓而去。
那么一大片藤蔓,顷刻间破碎成絮。
容离退了一步,只觉绿絮扑面,忙不迭抬手掩面,随后恍然发觉,扑面而来的绿絮竟凭空消失了。
她错愕放下手臂,身前已不见高挑纤细的黑影,华夙回到垂珠的躯壳里了。
瘦小的黑猫又站了起来,几步外便是半人高的洞穴。
“这障眼法还挺高明。”华夙语调平平。
洞里漆黑一片,山风卷进里边,带出了一股更为分明的尸臭。
容离暗暗攥紧画祟,细眉皱起,在嗅见这气味时面色煞白,一时竟迈不出腿。
“进去。”华夙又说。
黑猫轻盈盈地踏了进去,足下也不知踩的是什么,脚步声湿哒哒地响着,“来。”
容离拿袖掩着口鼻,缓步踏了进去,绣鞋踩着了一片黏腻的玩意,好像是浸了水的泥。
“画盏灯出来。”华夙声音骤响,在这空旷的洞穴里显得极为幽深旷远。
容离拿出画祟,她只给剥皮鬼画过一具人身,却不知灯是不是也那般画。
一股寒凉之气蓦地钻入她的眉心,她灵台一怵,那寒意竟沿着脖颈下跌,缓缓沉至心头,心头涌起一阵沸热,将那一抹寒凉融了,顿时如醍醐灌顶……
容离心下思忖了片刻,微扬手臂,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就凭着感觉随意画了几笔。
墨迹凝在半空,画成后倏一亮,一盏提灯浮于半空。
灯中火光幽幽,里边燃着的不是烛,而是莹绿的鬼火。晦暗的鬼火微弱亮着,虽不算明亮,但已足以将洞内种种看清。
容离见那灯要从半空坠落,连忙伸手去接,手未从灯上穿过,竟然握了个正着。
这画出的灯竟是碰得着的,她思及方才挥笔时心血的沸热,隐约知晓这笔是要怎么用了。
“尸。”华夙忽道。
容离提着灯,垂眼时眸光陡然一震,竟看见了数具未被全然埋没的尸体,那泥泞的土面上,隐约露出了数张人脸,还有从泥里探出的手指,翘起的腿,侧身时未能被掩埋的胯……
当真是尸,这洞里竟埋了这么多的尸。
这化乌山上怎会有这么多的尸,料想定与这秋寿庙脱不开干系。
可是有尸却无魂,只方才佛像后有个似鬼非鬼的东西。
容离后背拔凉,缓缓躬身,将手中的提灯的往泥里露出的人面照,只见那一张张脸血肉模糊,分明是才死不久的,有些个人的脸上鼻头双耳俱无,有些个半张脸被啃没了。
这种种惨状,好像是被恶鬼啃食。
容离心下百般不愿碰这些脏东西,站在原地连一步也未多迈,轻声道:“这些人怎会被埋在此处,是谁害的他们?”
她话音一顿,又说:“他们的魂呢,方才我在佛像后看见的,又是什么?”
那黑黢黢的小猫却不畏脏,绕开了露出泥面的人身,缓步往里头走。
“你去哪儿?”容离连忙喊道。
“莫慌。”华夙声音渐轻,已是越走越远。
手中一盏灯幽幽亮着,容离心下略微有些慌,足下似生了根一般,可焦灼的心绪却要推着她跟上前。百般思索,她不得不迈了出去,愈走愈急,差点踩着了一只手。
洞穴深处,黑猫再度软了身,一个高挑纤细的黑影骤现,黑袍曳地。
华夙将遮在头上面上的黑绸揭了,发辫露出了小半,侧脸瘦得凌厉。她轻嗤了一声,手蓦地一抬,将地上一具躯壳捞了起来。
那人面上全是血和泥,看不清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