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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惨死

不知多久,久违的五感才逐渐恢复,第一感觉有人在叫我,恍惚中才发现自己已瘫在了地上,一旁是老贺的中间人,满脸的惊骇莫名,仍在不停推喊,也不知刚才我是何种表情,把他吓成了这样,缓了片刻后,便摆摆手止住他,表示已无碍。随即坐在原地,深呼吸了口气,这才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回想一生,失态丢丑的有几回,但真正印象极深的却只此这次,我自诩心境固韧,非比凡人,但不可否认,摊布上的那幅光景给我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以至于码下这段时,仍在键盘前点了很多支烟。

也许现在有人无比好奇,想知道究竟看到了何种怪异的影像,能让我惶愕至此,其实接下来要说的,可能会让各位大感意外,的确,这听起来匪夷所思,很像儿时睡前的荒唐故事,可我不会回避一丁点质疑,这不是搞“创作”,而是在陈述过渡的事实,事实便是,我看到的是个死状凄厉的可怜人——而那人,就是我。

对,没有错,一个残肢断体,脑脏横流的自己…

我知道这里一定会有人嗤之以鼻,认为这纯属杜撰,卖着关子的胡言乱语,这种近似荒诞的情节与现实格格不入,倒像个二流剧的桥段:在深埋地下千百年的古物上,看到了惨死的自己?可当真是个笑话!

言尽于此,在既定的结果下,信与不信都不干涉,我反而不想多说。不过还不算完,有琢磨就会有推敲,我不说也会有人拧巴知道投影像上的就是你呢?

问到点子上了,起初的一瞬,我对这幅残尸图没有任何头绪,第一反应是献祭战俘跟奴隶的人殉,无奈的是,某些外在特性太过明显,无需细看分辨,个中枝末,几乎一眼便知。

摊布上一点一线,绘的形象分明,类似复杂化的埃及“线刻”画,精致而古怪:折腿、扳指、轿箱,几件损毁殆尽的随身器具,所有特征都极尽所能的指向一个方向:冯五全我。

倘若这些都可视作极致的巧合,但有一处我却无从辩驳:残尸颈后的“缨”字,这个独一无二的标识,近乎将我与之绑定,自那刻起,我才恍然,再如何去作牵强的解释也无济于事,只是徒劳的自欺欺人罢了——这具古尸是我,磨成了灰都是。

至于颈后疤上的“缨”字是何渊源,若有可能,后面自会说明,但有一点能确定,刺字的其中缘由,世间除了我,再无一人通晓,这关系着一个古老而湮灭了的隐秘,我必须慎之又慎…

话回正题:这边休憩半晌,等惶恐跟空洞感褪去,疑虑开始占据高地,我重新回溯了两遍,逐渐冷静下来,指着地上的翠瓶道:“这谁给的,你又如何了解这流程的”。

“贾厉呐”他没半点犹豫:“嘿您还别提,这斯脾性可怪得勒,褪了毛躁不说,也没了往日里的风火,千叮万嘱的,就差凿我脑门子上了”说着对我竖个大指头,满脸殷笑:“我看那,他这块料焉儿了,又怂又怕的,这是避着您呐!”

我瞪了他一眼,没作理会,心里却有了谱:应当没错了,算上最后那句话中话,另外那半块,十之八九就在他手里,这也解释了贾如此行径的缘由。那么,他看到的又是一幅怎样的光景呢?

点了根烟,吞吐了几口,思绪一下子涣散开,一瞬间有了洞若观火的超脱感,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思虑在三,心下也有了决断,便道:“归泅之后转备棨,说明入楫还在继续…”我碾掉烟头,吐出最后一口浊烟,说道:“这趟签子,我接了”。

他显然没想到我突然来这么句,一下反应不及,好半天才嗫嚅着:“当真哩…”。

接着这人挤成团儿的油面,变戏法似的铺张开来:“啊呦冯爷您可真叫个敞亮!小的先替咱家主子承了恩,谢过您嘞”,说完闭眼作揖,自顾念叨:“真是祖上福荫,仙家庇佑,贺主子可算着落咯”。

看到这里,或许有人不解,就不怕这一去,真落了个命染黄沙,骨化形销的结局吗?

忘了强调一句:我这个人从不信命,想想看,若真有什么天数命理,那亘古至今的帝王将相,岂不只需笼汇天下相士,便可避灾解难,世袭万代了?命这东西可不是算来的,倘若“壳甲”上当真是什么古老的卜筮、征兆,那还真要瞧瞧,我倒如何落得那般下场!?

一句话:我更倾向于把线拽自个儿手里,自己去决定下一步,而不是被幅图影桎梏住,变得投鼠忌器,一生都得畏首畏尾,如履薄冰。其次,老贺、贾厉都跟这东西纠缠在了一块:两人临行前的种种,寓意不明的四窍棨,诡诞至极的“惨死”像……,我敢说这里头名堂大着呢,决不是什么都不做,就能避免掉的。

当然,至为关键的,还是不可忽略的个人因素:这件古物怎么来的,由何人所铸,谁为发现者,又是哪里寻得,这些好奇到不行的疙瘩,才促使着这趟非去不可。由己及人,设身处地的想一下,如果这幅像上的角儿成了自己,你会不忖思其中的来龙去脉,而能平心静气的置身度外吗?

既作了决定,接下来就简单了,我收着货肆,有句没句的跟他搭着话,问东家现在什么态度,他说能有劳什子态度?正搁燕子湾那转悠,跟那一带梢口的‘摇铃子’接洽呢,听说瞄得还都是“个体户”的梢公。

说完边摇着头:“蓝王八跌在靛壳里——难(蓝)上加难喽,这一没撬嘴的敲门砖(泛指窍棨),二没通过气儿的牙纪,胡闹嘛这不是,我看呐,要没来您这趟,准给那些个钱字当头的群梢霍霍了!”

我笑笑,不置可否,可以说:不管那头这次找的是虎是虫,都无关痛痒,我手里的备棨,就是这趟的入场券,近水楼台这种事,只要是吃这碗饭的,大都见怪不怪了。

不过,这里头的路子这人比谁都门儿清,跟着就附和:“现在有准儿咯,摊您这协子,妥妥的安生担护,入楫砥流。那头少了顾虑,能省下不少工夫嘞”,说至尽兴还自个儿唱开了:“这回啊,咱定来他个济水高阁,观爷浪里白条,逐我神行太保,搅他个囫囵鸟开!”

我停了下来,有点诧异:“怎么,你也要搅和进来?”。听着他义薄云天,肝胆两昆仑的形容了半天,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个念头:距离贾的归泅已有月余,东家都开始另择备项之时,这厮才拿着窍棨姗姗来迟,若不是我多疑,那这里头多多少少,仍有一丝意味不明呐…

定了时间,又寒暄几句,便匆匆作了别,中间人走后,我又仔细将窍棨翻查了个遍,除了在匣子的突桩上,找到了缕类似某种动物的绒毛外,就再无发现了。

有时候,人生的轨迹真的很蹊跷,仿佛处处皆是墨菲定律的陷阱,越觉得自己已万事俱细,枕戈待旦,但前方未知的骇怖越会让你明白,什么叫作孱弱不堪、一击即溃,正如这次签子,猝不及防之下,接踵而至的诡变峻厄、暗礁险滩,犹如一张裹挟着腥风的巨口,将我拖入了场不可名状的旋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