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混杂着爆炸声,回荡在层层裂隙之间,岔道内由远及近,一时回音不止,因为下面狭小封闭的构势,土体震动的余波很快便传了过来,几秒后,耳膜连带着脑子都在嗡嗡不止。
空腔内听到声音的也都钻了出来,几个刚醒来的正蒙着圈,围在一起面面相觑,还有些掂不清东西南北。
这显然是个突发状况,多余的判断或是商议,除了延误时间外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尽快找到声源,才能第一时间了解那边到底发生了何事,当下没有半点耽搁,打了个呼哨,招呼上阿奎,两人一马当先,边辨听渐落的回声,边沿着迂回交错的岔道,一条条的排查了过去,想以最快速度确定其爆炸的方位,赵不三这回变机灵了,一看二话不说,猫着身子绕过众人,也快速跟了上来。
在岔道内穿行时,心里也正飞快思忖:东家、群梢的人都在这,这声喊叫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除了我们这一拨,还有其他人下来了?他们多少人,有什么目的,如果两边碰了头又该作何处理?
我又想了其他几种情况,可能性都不小,首先,不排除入楫的前两批人里,仍有逗留其中的,其次,那个残忍诡秘的“狩猎人”,以及不知所踪的黑帔男,也都大有嫌疑。另外,不同情况要有不同对策,搜寻中若想好了应付,一旦遭遇就能保证万无一失:在面对复杂的情势时,准备越充分,失误越少,便能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概率,这向来老生常谈。
可回过味来,似又觉得方才那声惨叫,隐隐之间熟悉得紧,像在哪听过,想来想去,排除了多数的可能干涉外,脑中才有了个比对的身影,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第二次入楫失踪前,传我窍棨方匣的贾厉!
他此时也在这儿?我着实有点意外,难不成如我所料,这老油子阴沟里翻船,已被困了月余之久?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大可能,我们既有武田这号人物,说明来之前东家那头主事儿的,对下面的情况有所了解,所以,不保证前两批队伍里,也有领路人这样的角儿,而且,刚才还论证过,湖床底的这种剧变并不久,也就是说,他们下来之时,这个地下迷宫应该还未“启动”才对。
可如果是这样,那声清晰的惨叫又是怎么回事呢?
越想越越觉得雾里看花,眼下反而更加千头万序,可即便如此,心底仍作了番计较,倘若不是贾厉则已,若真是他那便是意外之喜,冤家路窄,不论用什么手段我也得把他揪出来,自收到那片不明来历的“壳甲”后,我有太多的疑问缠绕成团,而这姓贾的手里,绝对握着些我从未涉及或是接触过的信息,这些信息当中,可能就有揭开这一切的关键线索!
思量之间,不自觉已转了十来个岔口,仍然一无所获,土体震动跟回音早已消失,再这么胡乱疾走下去,无异于盲人骑瞎马,时间一长保不准又得有人脱节,想到这里,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心里又暗暗生急起来。
正当我犹豫要不要继续找下去时,恰经过一处三岔口,右前方的岔道内,眼角偶瞥到个黑影一闪而过,我原地定了定,便不再迟疑,领着赵跟阿奎全速追了上去。
一路快跑,等跟过来一看,那身影不紧不慢,刻意等着我们似的,在我们手电打过去的瞬间,转眼又在前方转角处消失了,我冷哼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有意思了哈,到如今,自己也有被人溜大圈的时候,不过,此刻阿奎、轿箱在侧,不管前面那位打着什么算盘,也都不足为惧,今儿个我倒要钻一钻这口袋,一条道到黑,看看此人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般亦步亦趋,追踪了约莫几百米,那身影始终保持着距离,位置把握的极其精准,视线里刚有了轮廓时,这人便再次移动,不给半点看清他的机会,更别说追上或是中道拦截了,但这样并没有持续多久,又紧跟了几个岔口,一个直长的裂隙内,灯柱照到他的下一秒,便毫无征兆,眼睁睁的在前面凭空消失了。
见此,我眉头一皱,脚下不由加快了几分,还没往前跑几步,背后突然一道巨力扯来,接着整个上身为之一顿,掼得我差点就此栽倒,回头一看,自己整个后背衣领都被阿奎拽住,只怕再稍用点力,整个人都要被他提了起来。
我不明就里,眼瞅这黑影触之可及,却在跟前无影无踪了去,本就颇为心烦意乱,怒上心头正要开骂,只见阿奎另一只手朝前指了指,示意了番:“主子您瞧…”
顺着方向一看,身前不远处,多了个丈来宽的黢黑洞口,四周全是外翻的新土碎石,站在边缘,还不时涌上来一股股冷风,吹得人脸上直起皮子,偶有些土块滚下去,半天都听不到落底的声音,也不知这下头究竟有多深。
方才我急于追人,注意力全在人影身上,完全没有留心脚下,若不是阿奎关键时候拉住,还真怕遭了道了,随即拍了拍胸口,仍有些心有余悸。不过,现在静下来一想,此处直来直去,手电扫过去一览而尽,那人若无飞天遁地的本事,十之八九,便是跳入这洞里去了。
几分钟后,水野、群梢一行也赶了上来,他们一路上过来,触之所及都是无际的层层裂隙,眼下多了这么个黑黝黝的深洞,虽各自表情不一,可却都咂舌不已。
我懒得动口,叫赵不三把发现黑影,然后一路跟踪到此的经过说了个梗概,自己则趁这空当,小心绕着洞口,仔细的打量起四周来。
首先,如果没有意外,不久前那声闷响应该就源于此地,脚下放射性拱开的土体,及边缘崩裂齐整的石胚,无一不在表明:这是处“新鲜”的岩土爆破现场。只是,万没料到的是,在干土块的掩埋之下,竟是这些整块整块叠砌起来的厚重青石,要知道,这种黄沙荒漠之地,碗大的碎石都为稀罕之物,更别说切凿如此规整的大块石料了。
青石料看着像粉砂岩,但又不太像,表面虽有不少岩屑粒,但看不出风化侵蚀过的痕迹,巨大条石修葺的严丝合缝,缝隙之间有挤出的干硬的灰白物质,看得出当时修建时,工艺要求的考究跟细密程度。
这也进一步印证了之前的推断,说明千百年前的某段时间,此处确实已被人为大量干预过,仲老猜测的大型地下工程,也并非无的放矢、空穴来风,当下满地的碎石渣,便是这实实在在的证据。
不过,有一点仍琢磨不定:起初,看着散落石块跟爆炸冲击的方位,还以为这是个小型的定向爆破,而且,爆炸范围如此精准的控制在几米之内,丝毫没有损坏到周围地层土壁,这需要相当高的爆破技术,且非常熟悉炸药的爆炸当量,这可不是普通小贼随便凿个孔放个炮,就能够轻易做到的事。
可奇怪的是,现场并没有闻到火药味,翻上来的新土杂砾上,也没有发现爆炸后留下的黑色残渣物,又叫仲老上来看了看,讨论一番后才得出个可能的结论:静态爆破。
顾名思义,这种新型爆破技术单重个“静”字,先在炮孔里注入膨胀剂、破碎剂后,利用水化反应及小型增压器内瞬间产生向外的液压力,来破碎胀裂岩石以达到洞穿开凿的目的,其相较于传统爆破作业,具体低震动、微冲击、噪音小的明显优点。
再根据以上的暗里明面,又前后捋了捋,便能看出点苗头了:第一,这种精准的爆破作业,短时间内不可能一人完成,需要数人分工明确、兼顾旁枝末梢的细节,所以毋庸置疑,炸开洞口的这批人,显然是一支手法高明、装备精良的专业队伍;其次,能在爆炸后迅速撤离,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说明他们行事严慎,具有相当强的执行力;最后,他们来去自如,对此地已经相当熟悉,且似乎奔着明显目的去的。
至于刻意引我们前来的人影,到底有何企图,是贾疯子这厮,还是来自这批来历不明的一伙人,就目前来说,仍旧不得而知。
等绕过那个洞口到了另一头,很快又有了发现,再往前几步不远,随处散落着断裂的刀刃、火硝砂砾跟木屑的混合物,以及满地烧尽了的烟头,旁边还有几发零星的弹壳,弹底字已完全磨损,看不清楚,不过,简单丈量了下尺寸,有点像大尾巴的铜制53弹,另外弹尾样式外凸,应该是苏制的,这种53式步机弹仿制的上世纪初莫辛纳甘的908式,五十年代就停产了,现在要弄到属实不是易事。
散落物四周则遍布着大片大片的血迹,血渍早已干涸,呈恐怖的黑褐色,很显然,这个直长的岔道内,曾发生过激烈的恶斗,依尘土、痕迹分析,时间最多还不过月余,也就是说,可能为前两次入楫队伍的其中一支,爆发了内讧亦或遭遇了什么东西,才留下了现在这般场景。
可奇怪的是,如此巨大的出血量,当时火拼后的景象应该异常惨烈,可这里却没看见一具尸首,别说残肢断体,就连一点人体组织都找不到,这的确“干净”的过头了,很明显,此处被人为的“清扫战场“过了。
另外,恶斗跟刚才的惨叫、爆炸,虽说时间各异,但发生之地都在这小小一隅、丈方之内,总觉得这里头有着若有若无的联系,但却又说不上来。
正忖前思后之际,赵不三突然绕了过来,默不作声把我拉到稍远的位置,我有些奇怪,忙叫他有屁快放,搞得神神叨叨的这是作甚,他没有应,神色十分怪异,又小心的左右打量一眼,才把手电打了个方位,比划了下:“冯爷您快瞅瞅…这是怎么个情况哩!”
灯柱所照之处,正处在洞口左侧土壁的正上方,上面约莫两米多的地方,是一大块平整板结的硬土层,上面清晰用小篆刻着几个字:小心贺中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