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一踟蹰了一下还是蹬起车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夕阳中,穆梓在车后座上哼着歌晃悠着双腿。额前软绵绵的碎发被微风吹起,脸颊被晚霞映得绯红。任谁也看不出这张脸上刚刚还流淌着失落。
从前,敬一一直羡慕妹妹的无忧无虑,但今天却看到了她从不在他面前展示的另外一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大大咧咧的孩子也学会了把烦恼藏在心里。用冷漠去掩饰恐惧,用距离去自我保护。
她就像是一只失去硬壳的蜗牛,突如其来被暴露在外,不知所措地蜷缩成团,下意识的自我保护。
而这只蜗牛的外壳就是敬一。他选择独立的同时,却也在逼迫她被动独立。
穆梓显然没有准备好,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只能躲闪,只能逃避。
敬一不知道是该怪自己曾经把她保护的太好,还是该怪自己自私的离开。但总之,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想到这他不由得后悔,也许当初就不应该那么执着,要是能听她的话早点回来就好了。
穆梓。
啊?
我教你骑车吧。
不要!穆梓噘了噘嘴,显示出抗拒。
为什么不要?跟同学一起结伴回家不好吗?
不好!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甩开我嘛?没门儿!
穆梓说着两只手紧紧环住哥哥的腰,似乎永远都不想放开。
从学前班到初中,敬一几乎每天都是妹妹的护花使者,他自行车的后座是穆梓的专属座椅。不论是高年级的混混还是同班调皮捣蛋的坏学生,从来没有人敢在放学路上欺负穆梓,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有个时时处处护着她的哥哥。那时候哥哥的后背就是自己的避风港,哥哥的耳朵就是她的树洞,哥哥的大脑就是她的智囊。穆梓习惯把身边发生的一切跟哥哥分享,他会静静的听她发牢骚,会热心的帮她出主意。对的时候给她鼓励,错的时候帮她纠正。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各自有了藏在心里不让对方知道的烦恼。因为害怕过于依赖,反而渐行渐远。
虽然不久前,她还是那个在舞台上伸出脚给哥哥使绊子的黑粉,是那个一不留神就泄露天机的内鬼,然而此时,倚在哥哥背上的穆梓却十分享受妹妹这个角色。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萧敬一不再是她的打击对象,而是再次变回了可以为她遮风挡雨的哥哥。
两人好不容易再次各就各位,穆梓真希望这个避风港永远都不要消失。只要他在身边,穆梓就觉得踏实。
但另一方面,穆梓心里又因为某些原因不得踏实。
哥哥虽然回来了,自己的生活也渐渐回归正轨。但她却发现,敬一的生活仿佛在一步步跑偏。
她发现敬一起得比爸妈还早,时常会在天不亮的时候就悄悄溜出家门。一次她好不容易战胜瞌睡虫悄悄跟了出去。却发现哥哥竟然是去海边晨跑。
空无一人的栈道,没有人声,只闻浪涛与海风。穆梓被吹得瑟瑟发抖,但敬一却脱了外套在稀薄的晨光中一边跑一边肆无忌惮的放声歌唱。海水像是有魔力,将他的声音吸收吞没,融入浩瀚的汪洋,即便悦耳也没有人会听到,似乎那个音符从未出现。但敬一并不在乎,他似乎是唱给自己听,又似乎只是在释放埋藏在心中的力量。只有在这黎明前短暂的黑暗中,他才能如此放肆的痛快一把。
疯了不会是疯了吧?穆梓远远看着海边这个肆意奔跑撒花的黑影,心中涌上一丝担忧。
然而这个疯子总是会在天空泛白之前回归正常。当太阳从海平面冒出头来,街上的人和车渐渐变多,敬一就会扣上帽子,悄悄融入晨辉笼罩着的街巷中。
穆梓觉得哥哥心中住了个狼人。一到夜晚月亮发白的时候就会蹦出来发狂,。
她渐渐发现,这个狼人有个名字,叫梦想。而自己却亲手将它杀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