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到了外边找了一家像样的餐饮之地坐下来开始细聊,从对话中封子由得知这个叫须跋陀罗的可不简单,从小就开始学道,几十年间几乎游遍了天竺人所认知和听说过的所有地方。去过西域,怪不得还晓得有东土这个很多天竺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其就是为了到处求法。性格坚韧,从没忘记过初心,因而在天竺也算是小有名气,只是在他学成归来之时,佛陀却早已是名声大噪,整个天竺没有不知道他的,连老牌的婆罗门教也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来,很多教众叛离出去皈依了佛教,弄得他们一点脾气没有。
须跋陀罗自以为道有所成,也想着别开天地,另立门户地创一个新学派。怎奈现在却是佛教的天下,人家反而说他是外道,为此他还曾跟佛陀弟子们数次辩法,期间各有胜负。
这也是他呀!要换个旁人早就一败涂地了,多年游历中所闻所见真不是盖的,其属于务实的一派,较之薄伽梵天花乱坠那一套华丽言论别有一番风味。但他却不得不承认佛陀的理论很完善,教义纯正到真不好进行反驳,那他就从佛陀所说的什么三千世界呀,什么八部天龙啊!还有什么转世轮回呀等等方面入手。
他一向的信条是耳听未虚,眼见为实,而佛陀弟子们让他看不到这个,因此他就认为薄伽梵有在吹牛皮的嫌疑。
然而,佛教信众们却深信不疑,就算是看不到也相信,因为他们教主说了,死了就看到了,信仰深的还能想去哪就去哪。
这让须跋陀罗更加的不服,憋着一口气,不遗余力地非要搞臭佛教不可。
封子由就把从李耳和尹文那学到的道家皮毛讲与他听,当然其它的他可没敢讲,须跋陀罗就误以为东土那个名叫中国的地方教义不深,民风还尚未开化,反而更坚定了向封子由传法的决心。
这一通说啊,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傍晚时分,佛陀的法场早已散会,弟子们伺候好佛陀歇息,也出了法场。
日中一食只是苦修一门的修行方法,大部分弟子们却是修行别的法门,因而晚饭还是要吃的。几个身着华丽沙门才到饭馆门口,就听到了须跋陀罗那正在大肆宣扬诋毁佛陀的声音。
可能是他们修行不够的缘故当时几人就不乐意了,快步来到两人桌前,其中那个最为年轻且最富态的沙门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又是你须跋陀罗在抵毁我教,你到底烦不烦啊你,一手下败将还敢到佛陀道场所处之地撒野来了,真不知天高地厚啊你。”
须跋陀罗见光头们找上来,不但不怯,反而更来劲了,头一歪呵呵一笑冲着年轻沙门说道:“文殊师立是吧,你放着好好的王子不当,却跑来剃了光头,你对得起你的父王和母后吗?对得起你的国民吗?连亲情及义务都能舍弃,看来佛教中人尽是些无有情义之辈。还有,你一上来就对我大呼小叫,长幼之序全无,礼仪尽失,这难道也是薄伽梵教你们的吗?”
这一番言辞说的文殊师立是脸红颈粗,气喘吁吁的无言以对。自己刚才确实是失礼了,一下子叫这老对头抓住了把柄,岂会轻易放过。
这时,身旁一个比他稍大点的沙门说话了,出来给他解场:“须跋陀罗,谁说我们佛教无情无义了,在我佛陀证道之后,首先度的是身边的五个侍卫,时间不长其姨母和佛陀之子罗侯罗也追随于佛门之内,你又不是我佛门中人,怎么会晓得我们教内无有情义?我们师兄弟在门内互敬互爱,相互督促彼此鼓励的勤奋修行,岂是你能知的?至于说人家不尽义务,难道说非得当了王才能叫尽义务吗?看这世间有几个王是真心为民的?哪个不是高高在上坐享人间富贵呢?而我佛教则不同,一直讲究的是众生平等,这你不会不知道吧?自从我佛教兴盛以来,民间少了纷争,国与国少了杀伐,试问,他要是当了国王能做到这一点吗?此全赖我佛教大慈大悲之教义也。还有,说人家长幼不分,尽失礼仪,呵呵,我们佛教可不能光做老好人啊,除魔卫道也是我们的职责。对于向往我教的人,不管他身份如何,哪怕他是杀人的恶盗,我佛仍有相应法门度之。但对于外道中人心中的魔意,我佛只要见着了,就会不忍其继续恶化,所以才要用非常方法为其剔除之。有基于此,适才文殊师立一见着你便对你大呼小叫,实则是在帮你,想为你剔除心中之魔啊!”
‘嘿!真他妈能白活哇,愣是把这黑的说成白的。’封子由在一旁暗暗的称奇,随来的几个比丘也开始为之叫好打气。
这人须跋陀罗听他说完并未有多生气,长年的修行及与人辩战所需要的素养这时候显露了出来,只见他轻抿了一口水仍是笑呵呵的说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富楼那,这颠倒黑白妄论是非的功夫真是天下第一呀!其他的先不与你计较,我只来问你:凭什么说你佛家就是正道,而其他修行门派都属外道,谁给你们的划分权利?你们说谁是魔谁就是魔,那魔的定义又是什么?还有按你们佛教说法刚才文殊师立是不是犯了嗔戒?而你明知道如此还替他辩护,那是不是你又妄言了?据我所知这可是你们佛门中十恶业之一啊!来来来,快快给我解释一番。”说完,自信满满且带着点戏孽的看着几个沙门。
沙门中除了富楼那其他全蔫了,手脚无措,张口结舌都不知道怎么回答,一时间须跋陀罗又占了上风。
封子由也暗道:‘老家伙就是厉害呀,一人抵一群,竟不落半点下风。’
而富楼那只沉吟了一小会儿便已想出了对策答词,对着须跋陀罗说道:“只要是信因果,讲禅那,能够明心见性的就都是佛教,其他则属外道,这正对应了佛有四万八千法门的说法。再有说起魔,其实每个人心中都是正与魔在并存,须跋陀罗你也是修行之人,这话你应该能理解,那它的定义无非就是正义之心在人身体内为主了,那这人就是正道之士,反之则属于魔道中人。我们修道之人哪个不是无时无刻都在抑魔扬善呢?你要是不能控制住自己的魔心,那还不是魔是什么?至于说文殊师立是不是犯了嗔戒,须跋陀罗,我们都是在修行之人好不好,在修行之中难免的会这个戒落、那个戒又犯起的,要不然我们修行的意义又何在呢?不就是为了能随时发现问题从而处理掉吗?您的修行是不是也这样呢?还有,文殊师立他小小年纪发现问题后尚且能够及时制止,你来看,他自从跟你大呼小叫后,何曾再说过半句话?这不正是在努力修行之中吗?而反观你须跋陀罗,修行了几十年的人了,却抓住这人人都会有的小瑕疵不放,我倒要试问,您又是犯了什么戒了呢?又或者说在您的修行门中是不是就没有戒这一说呢?纵观其上所言,须跋陀罗我是不是在妄言呢?”
呃!这连串的反问,倒弄得须跋陀罗一时答不上来了。站起身来,围着桌子来回走了几步才说道:“富楼那呀富楼那,不愧为说法第一的富楼那啊!本来是你们先犯的错,让我挑出了理来,反倒成我的不是了,还得让你们给我除除魔。啧啧!这诡辩之才,也真是没有谁能比得上。富楼那我再来问你,薄伽梵只教你们辩才了吗?其他的有没有涉猎?他说过:‘我一人吃饭,你们数百僧人能饱吗?一千个和尚念经,能不能把河底的石头念出来呢?’他自己都承认这是不可能的事。那他到底有没有教给你们点有用的,能够解决现实问题的东西呢?快快给我展现展现,其他的先不要跟我讲,说的天花乱坠有什么用。还说我心中有魔?我看你们才中了魔呢,而且是全都中了名为痴心妄想的大魔。富楼那,我说的对不对呢,要是不对的话,那就用实际行动来反驳我,嘴皮子功夫再好,我也是不会服的。”
富楼那一脸的黑线,心说:‘又来了,每回都是这样,论辩不过了,就拿此话出来抵挡。跟他说神通乃是下乘,小乘,修行之人不可贪恋于此。那他就会回复,你倒是弄出个小乘下乘的来看看啊!修行不都是循序渐进吗?这一下子说跳就算是跳过去了,你们蒙谁呢。这次又整出来个痴心妄想魔,这个词汇不知道要在我佛门头上安多久呢。你要是硬要给他耐心解释吧,按他的理解方式会越解释越乱。这可怎么办呢?自己又真的是一点神通没有,话又说回来,我要是有神通了,不就与他一般无二了吗?这个老顽固,真是渡不了他呀!’
须跋陀罗见自己的这一招百试不爽,弄得佛陀弟子们都无话可说,不由得心情大悦,转过头来对封子由说道:“子由贤弟看见没,幸亏你是先遇见了我,要是着了他们的道那可就惨了。你瞧瞧薄伽梵那一套生不如死的理论把他们给忽悠的,理都穷了仍然还是执迷不悟,太可怕了,太可怕了,我们还是远离这些痴心妄想魔吧!”
刚给佛门套的新名词就又用上了,顿时气得众沙门是怒目圆睁,这老家伙还真是逮住蛤蟆钻出尿来,往死里踩呀。同时封子由也才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发现是个外乡来人,其体态肌肤与天竺人都有所不同,此时都已经猜想出这肯定是听说了佛陀的名头,因而不远万里前来求法之人。只是却被须跋陀罗抢了先,这更加的让众沙门不满,
正在这时又一个沙门往前一步说道:“须跋陀罗,你可知我门中的目健连吗?乃是我门中公认的神通广大之人,连他都对佛陀深信不疑,难道你还说佛门之生灭理论不如你吗?”
须跋陀罗抬眼一看说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舍利弗啊。我说舍利弗,那目健连连几个痞匪都打不过,这是我亲眼所见,也就你们佛门夸它是什么神通第一,在外边谁承认呢?依我看那目健连就是你们用来宣扬佛法的衬托儿吧,故意把他捧上去,让人们误以为佛法比神通更重要,嘿嘿!这种把戏骗别人可骗不了我,在数十年的游历中,可不止一次的见过了。”
舍利弗的修行不错,听到须跋陀罗的回复也不生气,知道对这种打死都不信佛教的人多说无益,只能是用行动一点点的让其信服,由此又说道:“目健连的神通岂是你一个外道略懂皮毛道行之人所能理解的?其能在一日之间游遍娑婆世界,哦,对了你连娑婆世界有多大都不知道,跟你说了也不相信,算了还是不跟你说了。这样吧,你不是从来都不信佛法吗?正好三日后这城内也有一外道,名叫幻士仁贤的长者要宴请佛陀。其人也不信佛,想来在宴席间会有一番斗法,你可同去,也让你瞧瞧什么叫做佛法无边,什么叫做神通广大。”
疯劲十足的须跋陀罗正愁没机会当面对峙乔达摩悉达多呢,有此机遇岂能放过?当即答应下来,说道:“好,那就三天后准时见面,我倒要当面问问他,他不是一直都说佛法不屑于使用神通吗?那他为什么还要用神通来服人。”
听到他又在叫嚣,众沙门全都气结无语,心说:‘嘿!你个老疯子,这么个小毛病都能被你给挑出来,而且还两头全占,简直是疯到极了。也罢!看到时候世尊会怎么收拾你。’
其实呢,三日后的宴会本就没有须跋陀罗什么事,因为要去赴宴的宾客早已安排满。但话怼话的挤兑到这了,不让他去还拿他没办法。哎!还真麻烦,回去还得跟佛陀说一声,虽然他从未反对过类此事情。
于是,两拨人分道扬镳,只等来天宴会再战。
这一场闹腾,可是叫封子由开了眼了,真没想到古天竺教派间的辩法如此激烈,简直就是精彩绝伦,待三天后佛陀亲自上场,那将会是一番何等的景象,真的是令人期待啊。
天竺的四季并不明显,但却是一个万物生长极为繁华的地方,因而物产丰富,民风淳朴。时不时的就会看到有修行之人随便的到某一家乞食,那家人则会欣喜的将食物奉上。有时还经常地主动宴请修行人,不管他是不是修为高深。
然而,要以这个理由让封子由去要饭,他是无论如何都拉不下脸来的。再说了,他又不是没钱,何必还要向普通百姓伸手呢?
而须跋陀罗却告诉他说:“乞食对于修行来说是很重要的,首先是既然都向人要饭食吃了,肯定是身家全无者,这意思是要让修行者明白,不可贪恋财物;其二要懂得感恩,一饭之恩大如山,若他日后百姓有难或是有求与你,念昔日一饭之恩,才不会袖手旁观。当然了还有其他种种好处,就不必一一细说了,日后你自有体会。”
于是呢封子由跟着须跋陀罗要了数次饭,其他的倒没觉得什么,倒是那种有钱人装穷的感觉还是别有一番滋味的。
三日后临近中午时分,须跋陀罗二人来到了幻士仁贤的家门口。几日来早已打听清楚了,这幻士仁贤原名叫颰陀,只因其幻术了得且又为人贤良,所以人们才给了他这么一个称号。
二人到达的几乎同时,乔达摩悉达多率领一帮人众也到了,足足三几百人。其中还有个别的居士,都衣着华丽细皮嫩肉的,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就连紧跟其后十数沙门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