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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天下江山为祭

金战蠡和披星飞快跑来把原昭璧接下武场,给她简单包扎了伤口,被扶至点将台下时,她逐渐脑海清醒,将士捧着帅印正走在她的面前,她心酸一笑,快速越到那人之前捧起帅印,她几步就登到了点将台之上,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她擦去眉目妆容,散开发带,如墨的长发披散在所有人眼前,正要上前为她颁发帅印的秦缄瞠目站在了原地,他意外之余又无比了然地看着那个血色张扬的少女,如在观阅一本识读千遍都能看出新意的古籍。

举众哗然,原千叶几人震惊地从座位上站起,谁能想到这夺魁之人竟是,竟是一个女子!

原昭璧血色满身,却不改秀相清容,她捧着帅印站在万人中央扬声大喊:“平策军的将士们听着,我是原沨晰的女儿,宣沐公主原昭璧!”

高亮的声音如晴天巨雷炸响四方,她继续宣告:“十年前,阻雪一役,吾亲见吾之疆域黎庶,沦落他人铁蹄,吾之血脉同胞,丧命阴私刀俎,吾之父母双亲,尸身遗于四野。乱世离弃,唯不忘父母遗志,泽披万世,靖佑四方。今我于斯,竭取帅符,便是要带尔等重回阻雪,夷灭敌凶,重燃陈年血,重塑当年志,代吾父,完未竟之业!”

越来越多的平策军将士走了过来,他们流着眼泪,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不敢相信这就是他们当年的小公主。

“平策军的将士们,你们已经沉睡了太久,猛虎不会一直在梦中称王,真正的雄狮也不会一直在悲伤中沉睡,请你们醒醒!”她以帅印之角划破手掌,指天誓日:“我原昭璧愿在此立誓,若得尔等追随,此生必肝胆永存,死生不弃!我的父王……”她一时哽咽,“原沨晰,列国第一公子,配得上这天下江山为祭!”

很久后……

“我等愿追随公主!”有人举着长矛打破沉静,发出了第一声响应,接着便是如山崩摧的连绵怒吼。

“肝胆永存,死生不弃!”

“天下江山为祭!”

整个玄机营瞬间如一片火场,燃起了热血,点亮了雄心,壮烈之声久久传扬在京郊四野。

或许在世人眼中,平策军需要的只是一个有勇有谋的男儿为帅,重振雄风,可在平策军将士眼中,原昭璧这个身份,胜世间万千。

消息很快传回了上京城,秦缄几人被建元帝火速传召,刚散去的朝会重新聚集,文武大臣闻讯者急奔入宫,直扑德治殿。

原昭璧也在第一时间进了宫,快步直奔凤藻宫。她一身血污,发丝散乱,吓坏了沿路的宫人。

她去参加武举的消息一传开,就震惊了内宫,她被养在宗政皇后膝下,一贯沉静知礼,如今也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岂会有那个能耐肆意妄为?况且堂堂公主混入校场与男子厮杀,宗政皇后又怎会信此言?即刻便命李掌令带人前往公主府查看公主踪迹。

在公主府自然是找不到人的,还未接到消息的徐眉和甘默阻拦着李掌令带人入内,进房查看却只见到了卢璇。李掌令奉宗政皇后之令将公主府内侍女官带回了内宫,此刻正被集体问责。

卢璇一人担下了所有罪责,宗政皇后大怒,当场下令将其于凤藻宫正殿前杖毙,连带徐眉与甘默等人一同以侍奉公主不力的罪名被杖责。

原昭璧赶到凤藻宫的时候,卢璇被除簪披发,只着单衣被按在正殿前打得一身鲜血,她奄奄一息趴在长凳上,几近断气,其余人皆是痛苦呜嚎,她喝退正在施刑的禁卫,扶起昏死的卢璇命人速去请太医。

奉命监刑的太子妃为难道:“皇妹,你身为皇家贵女,金枝玉叶,此次怎能肆意妄为,不顾清誉!”

宗政皇后这时沉着脸从正殿走出,太子妃没再多言。

原昭璧倔强地扶着卢璇,道:“皇伯母,此次全是儿臣一意孤行,我身边的这些人全是听我命令行事,还请皇伯母慈悲,留他们性命!”

宗政皇后看着她一身血污,此事已不是她一人可权置,她转身向内殿走去,“将这些人拖下去,传太医速来给公主疗伤!”

“儿臣谢皇伯母!”原昭璧将卢璇交给受刑较轻的徐眉和甘默,叮嘱他们回府请安王府的百里神医前来给卢璇查看伤势,她不顾太子妃的阻拦,转身即去了德治殿。

夜色已经黑透,德治殿内灯火通明,群臣激进,一个晚上陈情不休。

左光禄大夫沈清进言:“自天地初辟,乾法为男,坤道为女,使阴阳分位,男子识权知便,文晓经纬,武定古今,故出将入相,可主四方之事。女子目短力弱,所知不过飨食井浆,所为不过生男育女,只主一室之事。女子者,虽有得天地偏颇,偶沾日月灵秀者,却也不过过目成诵,诗赋斗胜之才,于文事名誉全不相干。不见裙钗出庙堂,不见女子做公卿,何况于沙场乎?此真乃滑天下之大稽,臣请吾皇为天下计,为边陲将士与黎民百姓计,重举武试,绝公主肆意妄为之心!”

散骑常侍关津进言:“臣启奏,女子禀阴柔之质,有从人之义,古往今来,战场乃男儿之地,庙堂乃男儿之所,从未闻有女子出将入相征战沙场之例,公主金枝玉叶,食邑万户,自该琴瑟在御,钻研德容,生为邦国典范。贵女金身入疆场男肆,赤膊拼杀,岂非有损凤誉?臣请吾皇禁足公主,着礼官教之纶道懿行,并重试武举,另择将帅,蔽今日之戏场!”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接连跪了满殿的朝臣,太子与安王、翊王、颍王、惠王虽保持缄默,最终也选择了附议。

秦文培一直没有发言,最后也出列下跪,“臣,附议!”

是以,大殿中站着的,只剩下了秦缄、颜伯玉、原千叶、傅诤、苏靖安五人,他们全程目睹了原昭璧在武场上与铁辛殊死决斗的场景,亲眼看到一个身量还未长成的少女是如何在命悬一线之际反败为胜,是如何凭着自己的毅力将不能变为可能,是如何点燃了平策军沉睡已久的热血和雄心,那份勇往无前和一腔肝胆,男儿也未必企及。

原千叶出列,耿直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臣以为,未尝不可!”

朝臣瞠目,纷纷攻讦。

傅诤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虎步走出与他跪在一起,“臣启奏,皇上开武举征选将帅之才以适南征,一为收复疆土,二为逐鹿天下,三为择能人率平策军为江北王与死难将士报仇雪恨,公主虽是女子,却一路闯关斩将,行常人所不能行,为常人所不能为,文试科考,武艺战绩,皆凌众人,其文治武功皆符帅才之准,而率平策军为父报仇,岂非正合人伦大义?普天之下,臣想不出还有比公主更合适的人选!况且,”他看了看建元帝的脸色,“臣记得两个月前公布天下招选武将的榜文里只说征选武艺高强之人,以充南征,夺魁者赐征南帅印,条文里并无一字规定参举者不能是女子!故臣附永宁郡王世子之议!”

苏靖安出列道:“是啊,皇上,一榜文书,天下多少人都看着呢,武试举子们都亲眼见证公主是如何凭借一己之力徒手打败了对手摘得帅印,在场者无不心服,就是平策军将士也已经当场宣誓效忠,此次武举列国瞻望,皇上岂能因为俗世之见就失信于天下,失信于万民,那我北原颜面何存?”

“臣附议!”自进殿就保持沉默的颜伯玉此时出列,原昭璧是他一手带大,为妨人揣测是他在背后别有用心操控,瓜田之嫌他注定不能多言。

群臣哗然,未想这几人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支持一个女子挂帅出征,紧接着满殿人又争论了起来。

原昭璧赶到德治殿的时候,里面沸反盈天,争吵激烈,于瑾正守在殿外,见她穿着男装一身血污,当场就被吓坏了,他拦住想要往里闯的原昭璧,“公主,内宫女眷不得参政,您不能进去!”

原昭璧还要硬闯,于瑾死活拦着不让她进,只能折中将她带去了后殿。

她身上伤口虽不致命,大大小小却有很多,只在来的路上做了简单清理和包扎。于瑾在把她带到后殿的路上就忙让人去请了太医,到了后殿便帮太医给她的手臂换着药,看到那伤口里扎着的许多木刺,他心疼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尽量不弄疼地给她拿银针挑着。为妨她血气不足晕倒,于瑾还私自做主将库中新进贡的血燕开了箱,命御膳房给她炖了。

原昭璧正听着前面原千叶一人抵千钧地和朝臣们吵得火热,这时建元帝怒极,重拍了一下龙头扶手,群臣静谧,不敢再言,他细长的凤目扫过大殿众人,最后停留在了阶下一直雅静从容的秦缄身上,“君轶,此事你怎么看?”他稍顿,似在深思道:“你未及弱冠便统北境兵马,公主以女子之身拜征南帅位……可否?其能可望尔项背?”

群臣均心知答案不言自明,多数人的表情中都露出一丝好笑。

原昭璧站在帘栊后,没有去看那些嘲讽的人脸,她沉静的目光一直紧锁在秦缄的侧脸,她看到秦缄也笑了。

不同于旁人的讥讽,秦缄的笑容清逸若风,明媚如春,迷离的眼波中飘溢着两个时辰前那个少女一幕幕的不屈和决绝,他上前单膝下跪,道:“七尺男儿,不若钗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