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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终于去城里

终于去城里

夜不管漫不漫长都是黑沉沉的,跌落在不幸的深渊里人们的感受都相同。患难中的白泉与书静互相把对方看着自己的希望,你拉我一下,我扶你一把,他们没有青年男女那样成年累月的恋爱追求,也没有文化人那样思虑层层的条件和时间考察;他们的问题就那么一两个,生存与情欲,简单明了,顾虑的只是能不能把手挽起来,共同去理解,怜惜,让日子持续。只要能挽起手来,哪怕踏上的是条不平顺的道路也算闯过了黑夜,黎明里再齐心协力去对付漫长的时光,让朝无夕虑的人大大松口气,至于何时才能走出茅草小道还说不清,一切都还得靠侥幸,偶然,运气。

幸福似乎来得太快了点儿,象道电光一闪,消失得也快。白泉书静还没来的及尝尽这样那样的幸福滋味,坏消息传来,村委会宣布:国家建设需要,扩建公路,路边的老房子全部拆出。马路经济堵塞交通,久治不愈,这次彻底解决,住户和做生意的通告之日起搬迁,期限一个月。打击不可谓不小!白泉遭急,问书静:

“餐饮必须要好口岸,城里的好口岸都要收转让费的,房租也高,咋办呢?”

“你先到处找找看。你说呢?”书静哪来办法。

“去县城也好。你女儿还小,每天跑长路也够辛苦,去了倒是各方面都能照顾到。”

“先不要考虑照顾谁,只考虑赚不赚得到钱,那才是真的。”

“是嘛,是嘛。”

白泉舍不得这个能挣钱的小阁楼面馆,赖了一个多月没去找铺面,已经春暖花开,已经只剩最后两三家了,不断地有人来催他快搬,说再不搬就要采取强制手段了哈!合同没到期,也不说给点儿补偿,白泉不服。可房子都是违章建筑,没产权的,容忍大家做那么久的生意已经不容易了。最后,赶场停了,到处都乱翻翻的没生意,耗下去受损失的是自己,到头肯定还是没补偿,还得搬。白泉这才跑到城里去晃了一天找房子,租下个小房子并不是商铺,而是一间住屋,一个月一百八十元,打的主意先住下来再慢慢想辄,手上只有那么点点钱,根本不敢瞎折腾。

把东西择价变卖,白泉搬离他休养生息好几年的地方,到他向往的城里去了。

城边靠东的河边上,一个荒凉的死角有一排泥巴墙瓦片顶的土房子,白泉占了边上的一间。里面隔了下,成两间,前门临河,后门一片是农民的菜地,厕所在菜地中的一圈芭蕉林里。把房子粉刷一下,二手家具买几样,其中有些没给钱,是别人抬出来丢的,他和书静挑好的实用的给抬回自己家里来。两间有二十多平米,前门一间大点,考虑今后做生意会有这样那样的事务需要个杂务间,这间就做厨房同时也兼工作间。后门一间小些用来睡觉。蚊帐挂起抵挡房顶掉灰尘,也抵挡已经开始四处乱飞的苍蝇蚊虫。房子漏风,冬天会很冷,不过现才是春天暖洋洋的时候,夏天一来又该打光胴胴了,冷得人打抖的冬天暂时还远。

正如白泉估计的一样,好点的适合做餐饮的口岸转让费动辄上万,哪里给得起?就算给得起他也舍不得给。大大小小的街道挨到挨到跑,几天下来还是两手空空,不想掏钱就想天上掉馅儿饼,钱倒是没乱花但心里却堵得慌,象揣了块看到化的冰,有点儿绝望。晚上坐在小屋子里喝酒,花生米,凉拌豆腐干,炒青油菜,他把白天的观察与以往的经验加以糅合,研判,捏了左手捏右手,百思不得其解,模样儿象七老八十了。苦恼中他好象发现点甚么,不期然象是灵感来了,冥冥绝境白泉遐想起来,仿佛看见道美丽的微光正在变成一朵一朵的温暖火焰,照得瓦檐生辉,家什泛光,茶几不再是斑驳的木头板板而是铺着雪白台布的餐台,花生米变成白灼虾,凉拌豆腐干变成东坡肘子,青油菜变成烤仔鹅,肥糯还冒油,油烟子越升越高,香飘满屋正在陶然不知所往。书静喊他:“白泉!”他这才由天上回到地上,但两眼睛还是定起,脸上陶陶然的微笑不散。脑筋出问题了?白天太把人跑得没脑子只剩糊想。书静担心地问:

“你定起眼睛老在想啥子,我看你又象发神了一样的呢?”白泉叫了一声:

“铁板烧!”

“啥子铁板烧?喝酒菜不够啊?”书静脑子也乱。

“我是说生意。”

“就是嘛,都好多天没有做生意了。”书静望天,“前段时间卖风筝的生意好”

“我也急啊!”白泉打断书静,抿酒,吃一夹豆腐干,哪知心不在焉拈到凉拌豆腐干中的小米辣,咬两口强吞下去辣得他话都说不出来,胃里发绕,挤出两颗滚热的泪花来。书静说:

“你流个啥子泪呢?急归急,也不要那么伤心嘛。你最初从大城市来到小县城,还在离县城那么远的地方开起个赚钱的小面馆,未必现在就找不到口岸哪?慢慢找嘛。有时候要过遇,遇到不就啥子事都解决了。不要难过,要有信心,我都有信心。”

“我吃到小米辣了。”

“哦。我还以为你遭急落泪了,多喝两口茶就对了嘛。你刚才说啥子铁板烧呢?”

“铁板烧是生意,你不要理解错了。是新冒出来的生意,目前只有一两家在做。这个生意只卖中午和晚上,摆个摊摊就行,可以不要铺面,生意还可以,投资也不大,只消用个三轮车中午晚上推出去卖就行了,还正适合我们。搞得好的话,赚的钱说不定抵得上我们原来的小面馆。唯一就是口岸要好。”

“好讪,不要铺面,那就不给转让费了哈。你该笑讪?口岸再看嘛。”

“我是在笑啊。只是阴到担心没有个赚钱的生意生活会出问题,还担心你会离开我。”

“白泉,我咋会离开你呢,我早就把一切都交给你了,今生今世永远是你的老婆,来生来世都可以。我倒担心你们大城市的人见得多,想法多,好看的女的又多得多,哪天生活好了你会不会也和别人一样,和别人好上了?”

“你也担心这些啊?”

“啊!咋不担心呢?担心很正常。要不然趁现在没啥事我们去把婚结了算了,大家都安安心心的。”白泉又吃口小米辣,心里又辣起一股酸浪子,等眼流花流过了说:

“可以啊,那我们干脆先去结婚!”

“要得,明天我们就去?”

“好,明天就去。”

两个由生意生活说到情感虚悬,说到结婚。结婚就容易多了,二婚不用征求这个那个的意见,不用准备新房,也不用摆酒席,三下五除二,第二天上午民政局结婚证一扯,结婚毕。回到书静的娘家,她爸说:“好,好,你们把婚结了对了的,大家都有了归属,好好过日子。过了呢,书静,不是我撵你,结了婚就是安了家了,你那个家再不咋样,但还是该搬过去才象话。”书静说:“我就是来收拾东西搬家的。”白泉也誓言:“我把女儿视为己出,从此她也是我的女儿,搬过去我会永远对她好!”其实没多少东西好搬,收拢就几个包袱,自行车来回几趟,当天下午搬完。倒是书静的女儿搬到土屋里来稍稍费点儿事,原来的卧房打整一新,改为闺女房,添张新单人床和写作业的课桌,其余将就。白泉书静移到大间,这间等于就兼了卧房,杂物间,工作间。原来的炉具,煤炭,柴火,案桌,全都搌到室外屋檐下,变通成了露天厨房。一切收拾完毕白泉说:“嘿,我在小面馆闻了好几年的煤烟烟,搬到这儿来煤烟烟也没断过,闻得我脑袋发胀,心头不舒服。这样子一来室内的空气反而好多了,可以多活几年了。”书静也笑,有了完整的新家当然开心。

结婚又乔迁,双喜临门,书静的哥说:“咋个都该把一家人喊到一起喝杯酒,不要哑呿呿的,结婚哑呿呿的不大好。”书静对白泉说:“那我们就请一桌,你说呢?坐不下就坐到门前的河边上去。”白泉说:“要请要请,我这两天一直在想口岸问题,你们哥开毛衣店那个口岸就好,三开间的门面够宽,周边搞娱乐的多,夜饮食多,我们能不能就在你们哥那儿摆个摊摊卖铁板烧呢?摆到边边上嘛,我想不会影响他们的生意的,你觉得呢?我估计好。但这得看你们哥和你们嫂干不干了?”书静说:

“我给他们说说看。”

“哥嫂要是没意见的话那简直就啥子问题都解决了。”

“应该没问题。”

“你就说,只摆个小车车,在远离门店的边边上,再认点儿费用嘛,渡我们一下。”

“嗯,嗯。”

鸡鸭肉买回来,鱼从河里捞。白泉做了个两米大小的扳网,长竹竿竿撑起放到河里面去,水有一米多深,扳网放下后撒窝子,隔几分钟一扳,果然有鱼,大的有一二两,活蹦乱跳的,把白泉视为己出的漂亮女儿高兴坏了:“白叔叔,白叔叔,二天我们天天都有鱼吃了!”白泉更是喜不自胜:“岂止我们二天有鱼吃,铁板烧还有鱼卖了。”

一家人好商量,河边坝子摆开的席宴上书静起身说:“哥,嫂,我以茶代酒敬你们一杯哈。有句话说,我们刚结婚,蒙生不易,白泉原来的面馆关了,重新看好个铁板烧,就是用个小三轮车来卖,想在你们毛衣店的边边上,中午晚上摆一下,还望哥嫂照顾照顾。”白泉也把酒端起虔诚地站起来,啰啰嗦嗦地说:“我们呢会离毛衣店的门口远远的,把卫生搞好,有费用的话该交就交嘛,渡一下”两个脸上的表情都是使命必达又祈求点头的样子。舅子酡颜,托不过子妹情,说道:“坐到,坐到。”摆手让坐下,与白泉同饮一口接着说,“既然是渡一下那就相当于赞助,赞助哪还有收钱的道理?我们都是下岗的,我和你嫂子稍微好过点儿,该出把力就出把力。摆起卖,你们做得起走我看到也高兴。再说如果你们生意好,说不定还给毛衣店引来好多新买主。”拍一下身旁的老婆,“你说呢?”嫂子笑嘻嘻说了:“就是,你们能想到这个办法真的还不错,我同意。晚上收摊了你们还可以喊守夜的把门开开,把车子放进去,早上营业员来了再把它推出去放到街沿边上,不然你们的车子往哪儿放呢?白泉书静说:“好麻烦哥和嫂啊,好感激啊!谢谢!”嫂子说:“麻烦点不要紧,该帮就帮。”

白泉书静,包括书静的爸妈都被本家的亲情大义感动得热泪盈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