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神秘代码（二）
“呼啦呼啦呼——！啪！”
“唉，爷爷，手抬一下。”
林灵换过爷爷的尿布，把屎盆拿去倒了，开始跪在地上清洁墙上的粪便。
花了两个小时，好不容易搞完了，去厕所洗一次香香澡，一出来，两只蟑螂飞过，林灵又闻到一股屎味，赶忙冲到厅上，爷爷果然又在擦粪便。
“我说了别擦了！”林灵大吼道。
“艾斯困因，埃斯困因。”爷爷喊着雪糕的英文呢，他说那粪便是他送给林灵的冰淇淋。
林灵赶紧把爷爷连轮椅带人推进房，忽然一只老鼠从爷爷的房间跑过，林灵快步拿起扫把一顿打，老鼠逃到客厅，又把爷爷的粪便带得到处都是。
好不容易打死了，林灵一脚摔倒，两手摁在粪便上。
爷爷笑着：“哈哈哈，按着了，福气满满，福气满满！”
林灵也苦笑着，把手上的粪便洗干净，又把爷爷推到电视前，并开始打扫房间。
哦，他差点忘了给爷爷做吃的。他走进厨房，把面条和肉弄碎，打两个鸡蛋，忽然听见大厅又有动静。
琳灵赶忙出来看，只见爷爷捧起粪便盆，大喝一声：“天女散花！”把粪便倒得整个大厅，整个厨房都是。
“你到底有完没完！”
林灵的吼声响彻整个街道，可爷爷还是晃着脑袋，很得意的样子。
“你为什么，那么多屎啊。”林灵声音沙哑，缓慢瘫坐在地，再也止不住眼泪涌出。
他彻底崩溃了。
他想起今天被炒鱿鱼的事，想起龙哥的敲诈，想起女神在群里说的话，想起老爸老妈为躲债这样抛弃自己，看看旧友推文里的名贵汽车，看看自己妹妹吃的米其林餐厅，再看看这满地的粪便，看看这一晚上花了五六个小时也清不完的屎啊尿啊……
“啊——！”“啊——！！！”
林灵仰头痛哭着，喉咙却发不出大声。
他像个哑巴一样啊啊地叫，整张脸止不住地抖动，汗毛震如琴弦。
爷爷的笑容渐渐消失，好像想起了些什么，推着轮椅过来，摸着林灵的脑袋说：“爷爷不闹！爷爷不闹！”
林灵从仰头变得双手护胸，捂着自己的胸口，依然哭得全身都在震。
就这样，痛哭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林灵昏睡过去，厅内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醒来，家里变得干净如霜。
粪便不见了，家具像打过蜡一样光滑，空气里尽是清洗液体的柠檬清香。
哭过一场，就仿佛什么都干净了。
但是爷爷上吊死了。
爷爷用绳子紧捆住自己的两只大腿，绳内侧插有留有一张信纸。
林灵看着这场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又一次瘫坐在地，这次整只脚都麻了，他先是惊叫一声，然后这叫声连着哭声一起传遍了整条巷子。
“阿爷啊！”他又崩溃了，这次的崩溃充斥着无比的愧疚感。
他本深知老人心灵的脆弱。两年前爷爷还有些清醒的时候，经常守在家门口帮他开门，他也常常假装没带钥匙喊爷爷推着轮椅出来帮他开门，甚至帮他打电话点外卖，只要爷爷觉得自己还有点用，也不至于整天想着自己活着就是家人的累赘，日子也是毫无盼头的……可是昨晚，在日复一日的粪便冲击下，林灵撕心裂肺的痛苦，又对爷爷大吼大叫，定是让爷爷伤透了心。
“不，我错了，我错了阿爷。”林灵跪趴到爷爷的脚边，抱住爷爷的脚哭喊着：“我错了，我不该吼你，我不该哭，我不该哭，阿爷你回来吧，不要……”林灵哽咽着：“不要又抛下我一个人。”
说着，继续哭着。
喊来救护车，又喊来殡仪馆的车，可是又不够付殡葬费，想起阿高给的银行卡，拿去银行一查，竟有整整十万。“这婊子养的。”林灵一边哭笑道：“真他妈够兄弟。”
可是刚没出银行多久，就看见龙哥的车子在跟着自己，跑了好久才甩掉，差点爷爷的殡葬费也被抢了。
然后，林灵给妹妹发了短信：“阿爷死了。……我借了兄弟些钱用作殡葬，还有，我工作没了。”写到这里，林灵把工作没了的事删除，又写道：“殡葬费用应该充足，但我觉得还是要给奶奶留点，医生说她可能撑不到这个月底……有机会回来看看他们吧。”
没多久，林灵收到了妹妹的短信，她说她葬礼回来。林灵没敢跟她多讲，他害怕妹妹知道爷爷是被自己骂死的。
想到这里，眼泪又止不住往下掉。想起小时候，老妈不让自己吃甜食，每次爷爷送他去幼儿园路上，都会悄悄给他买一颗金色纸包装的大铜币形状的巧克力，林灵至今都记得那它的味道。记得爷爷总是在走廊摆一张网床，摇着竹扇子，让我在上面荡秋千……这些画面怎么就等到人死了才历历在目，昨晚他怎么就没想起来呢！？林灵心想着，越想越难受。
傍晚，他坐在海边一块大理石上，默读着爷爷昨夜写的遗书：
“我的孙子，很抱歉，我常常忘记自己是谁，也偶尔能想起一些事，我不确定哪些是重要的……自上次清醒已有四月之久，很可能这次清醒过后，便不再有机会了。此刻应是我书尽肺腑之言的最后机会。如你所见，我的阿兹海默病情日益加深，大脑已不再受控，我想，人倘若思想不能自主，即使活着也不算是活着。因此，我不想再为这个家徒增痛苦，我会离去，赶在大脑的混乱袭来前离去，将你二十几岁正值风华正茂的青春岁月及时奉还。这是我为这个家做的最后的贡献。我的孙子，请你一定不要感到愧疚。我很骄傲有你照顾我，我很骄傲生下了你父亲，如果可以，也请你不要怪他们离你而去，他们只是认为离开你会让你更安全，他们非常爱你！噢，相信我，尽管此刻我并非不害怕死亡，但如果我成功地在清醒的时候离开，这日便是我人生数十年来最明朗的一日。我爱你，我的孙子。……还有些事我想不起来……非常重要的事，我的头里有很多飘渺不定的东西，但只有一些英文字母异常清晰。我想我不记得这些是什么了，只记得上次清醒时，我便想着把它们写下来。这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林灵，你一定要好好保管。”
信纸背面，英文字幕填满了整页纸，像极了电脑里的乱码。
林灵没有太在意，将爷爷的遗书塞进兜里离去，朝殡葬车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