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堂婶跳河之前,不断说着儿子来接我的胡话。”
“若妍这样说:第三次钟声乃是我亲耳听见。”
……
“期终考试之后还有大约一周需要留校的时间,这几天高温突至,就算在半夜气温也高达三十二度。狭小的寝室里只有一台风扇转动,我们四个女生实在难以入睡,索性开起了卧谈会。夜深人静,不知不觉就说到了鬼怪上。”
“在经过一些例如“咒怨”这类恐怖电影的讨论之后,一直没有搭话的若妍忽然开口讲述了这个有关她老家一口古钟的故事。”
“我们寝室一共四个女生,我是本市人,其余两个也都在城市长大,只有若妍生长在在川蜀某个古镇。”
“正如她之前所说,祠堂对女性颇为歧视,她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去过祠堂,最多只能在祠堂前的空地上玩。”
“她听见钟声那天是在十岁的某个秋季黄昏,残阳如血让人睁不开眼。”
“她背对着夕阳在祠堂前独自玩耍,秋风萧瑟卷起地上的落叶,她正目不转睛地盯视着一片在空中翻转的叶子时,从祠堂里传来钟声。”
“她说其实钟声并不是很嘹亮,但是每一下都好像撞击在她的心口似的,让她胆战心惊。”
“她没有数过多少下,总之响了很多次,直到晚上躺在床上,那“当当”的声音依旧在耳边不绝。”
“大概当晚十点半左右,我的二叔从祠堂屋顶摔下来死了。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要爬上去,二婶说从晚饭后,二叔就神情恍惚,说话总是答非所问,面朝祠堂方向发呆。”
“室友小a问:意思就是,这台古钟每次发声,你们家都有祸事发生?”
“目前看来是!”
“另一位室友小k也说:那么你们为何不索性扔了它或者送入庙宇供奉呢?”
“若妍苦笑道:事实上,我估计太爷爷之所以将它安放在祠堂,就是希望借助碧霞元君的神力来压制它。因为听我爷爷说,他也曾听见古钟发过声音,那天太爷爷不幸过世。”
“卧谈会随着天色发白而宣告结束,第二天若妍就接到老家来的急电,她都来不及收拾行李,随便带了两件衣服便匆匆回去。”
“暑假过后,脸色苍白的若妍回到学校,随身带着一块奇怪的雕花木板。”
“她说就在那天卧谈会的晚上,若妍爸爸说钟声再次响起,这次全家都听见了,个个惊骇莫名,不知道接下去会轮到谁。”
“在次日早晨八点多的时候,若妍的爷爷突然发狂,用菜刀劈死了奶奶,砍伤了才十岁的小堂弟。”
“这个堂弟是若妍小叔叔的儿子,是他们家唯一的男性第三代,以前甚得爷爷的欢心。”
“爷爷在劈死奶奶的时候,嘴里不断喊着:你这贱人,去死!去死!”
“然后又满身鲜血地追砍小堂弟,边追边叫:杀死这个野种!”
“最后众人虽然制服了爷爷,但是他的情绪过于激动,诱发脑溢血而死。”
“听她说完,我们寝室里一片寂静,大家都不知道应该用什么话来接口。”
“最终,还是素来八卦的小a先问道:话说你爷爷,为什么会说你小堂弟是野种呢?如果他不是你小叔叔亲生,理应找你小婶婶算账吧?为何追杀你奶奶呢?”
“若妍叹息道:四十年前,爷爷曾经因为家庭成分的原因被关入牛棚,所以……外边有人风言风语说小叔叔并不是我爷爷亲生。我想这大约就是我爷爷心里的一根刺,小堂弟长得和小叔叔很像,看我小叔叔幼年时的照片,两人简直一摸一样。所以……”
“她取出随身携带的那块雕花木板,说是当天小堂弟逃到了祠堂,爷爷追砍他时摔碎了那台古钟。”
“其中弹簧零件自然是不可能复原,但是自己看这块钟背后的挡板十分精美,还有一些奇怪的花纹,因此带回学校想要请教授看看。”
“若妍念的是中文系,其余两人虽然读的是历史,却专攻法律史,唯有我的导师李教授对长江中下游地区的各种史料都颇为熟悉。”
“我拿起木板,呈梯形,约一个成年男子手掌大小,可见这台座钟并不是很大。”
“木头的材质可能是红木中的檀木,色泽深沉,凑上前一闻似乎别有一种特殊的香气。”
“木板上雕刻的花纹十分精巧,只是我却认不出这些花纹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次日我将这块木板交给李教授,她只一眼就识别出这块木头的绝不是专为座钟而制。”
“李教授细细摩挲着木板,摇头说道:你看到木板边缘吗?那是燕尾和蝙蝠之翼啊,燕子寓为夫妻恩爱、蝙蝠则与福同音,都是好彩头。很明显这块木头本来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窗格。
或许是这户人家破败了,别人在拆除宅子的时候发现这些建材都是上等木料,所以移做其他用途了吧!不过用来做钟,也真是罕见。”
“我将若妍家中有关这座古钟的遭遇一一道来,李教授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也惊讶无比,只是感叹可惜古钟被摔坏,否则她可一探究竟。”
“听方若妍说过,这座钟是一位传教士为了筹得回国的资金而卖给方老太爷。说是清代中期的古董,不过从到手之日起就未曾走动过,方家只是把它当作摆设。”
“李教授对这口钟的来历越来越感兴趣,当下让我找来若妍,决定在一个月之后,趁着十月黄金周赶往巴蜀之地查个明白。”
“出乎我们的意料,若妍爸爸居然对我们的到来相当欢迎,或许是因为他曾经亲历古钟响起后发生的怪事,所以也很想通过教授的调查一解其惑。”
“首先我们来到镇图书馆翻查镇志,想要找到那位将古钟卖给方老太爷的传教士。”
“虽然此人早就回国,但是若是能查到他在中国的活动情况,多少可以推断出他在何时何地得到这座古钟。”
“古镇历史悠久,镇上绅士所修的镇志最晚记载到20世纪50年代初期,但是并无教堂建造记录,由于地处偏僻更加没有传教士往来。”
“若妍爸爸这样说道:我记得父亲说过,我爷爷曾经在川蜀省会城里做生意,发家后才回到老家落地生根。”
“李教授问道:那方老太爷具体几几年回到c镇?”
“差不多1948或者1949年吧,那时候我才刚出生没多久,根本没有记忆,也只是听父亲说起过。”
“那么关于那位传教士,你有任何记忆吗?”
“若妍爸爸想了很久:曾经听过父亲提起,好像叫什么米的。”
“方老太爷生前长年在成都城做生意,除却重庆之外,成都在当时的蜀地应该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城市,不仅传教士众多,基督教堂大大小小都有十八九个之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