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至于一台无法走动的古钟为何会突然发声,由于陈师傅看不到实物,只能凭借经验推断,可能是人为的触动导致钟内的擒纵机构发生变化。不过,他对那块古钟背后的红木框架却流露出浓厚的兴趣。”
“他用放大镜仔仔细细反复端详那块红木:我觉得这块木框很熟悉,像是在哪里见过。
应该是去年,我在t镇的一个庙里见过。”
“那是去年陈师傅陪妻子回到t镇的娘家,妻子全家每逢过年都会去庙宇烧香拜佛。其实说白了,许多人也不懂庙里到底供奉的是什么菩萨,反正烧香磕头就对了。”
“t镇一共有两间庙宇,一个是道观、另一个则是佛堂。陈师傅妻子照例是两家都要拜,陈师傅基本是敷衍了事,独自在道观里瞎逛。
正殿供奉着道教三清,虽然谈不上宏伟,倒也颇具规模。只是让陈师傅觉得不协调的是,在三清背后,竟然供着一个矮柜。
一开始,陈师傅以为那是一个供桌,原本的神像移到别处,但是仔细一看才发现此物不仅是一个矮柜,柜门还被用符纸封住,上面被人用朱砂弯弯曲曲画了许多奇妙的符号。
矮柜四周被一道红线围住,跟前放着香炉,其中香灰颇厚。”
“这个矮柜的两道柜门相当精美,不仅有燕子还有蝙蝠,造型独特让人看后无法忘记。尤其是这两道柜门的材质,不需要靠近我就知道是红木。但是奇怪的是,除了这两道柜门之外,其余都是普通中稍好一点的木材而已。”
“李教授问:你的意思是你认为这块木板和那个矮柜上的两道柜门属于同源?”
“陈师傅点头:我认为是。”
“旧式钟表师傅不仅修理钟表,技艺高超者还精于制作钟表。而一般这类师傅,其实与艺术家无异,对视觉的记忆十分惊人。所以陈师傅说觉得两者看起来十分相似,那应该几乎一样了。
道观三清大殿背后居然有一个矮柜在享受香火,这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怪异的事情,而这个矮柜的柜门又与古钟后的木板异常相似,难道真正有问题的并不是古钟本身,而是这块木板?”
“t镇上的明月观虽然规模不大,香火却相当兴盛。
我们一行人在三清殿背后看到了那个让陈师傅印象深刻的矮柜。我虽然还只是个学生,也一眼能看出那是明清时期的家私,具有典型的时代风格。但是与一般家具不同的是,矮柜的柜门呈镂空雕花状,若不是大殿里光线昏暗,几乎可以看到柜内的隔层。
柜门上果然贴着黄色的符纸,朱砂画成的符号乍一看像是陈旧的血迹。
李教授是长江中下游城市地理专家,曾经写过一篇《蜀地古建筑述略》,她靠近矮柜仔仔细细看了很久,又取出那块木板对比纹路,只见燕子和蝙蝠的形态完全一致,就连燕尾处的弯勾都一模一样,最后基本可以确定两者同属于某种建材的一部分,最有可能的就是古代窗户。
虽然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其实这在古代并不罕见。以红木为窗必然是大户人家,可能是某个大宅拆除,有人见这些建材名贵弃之可惜,于是取去用在别处。
不过问题是,这个矮柜为何会出现在三清大殿,还被人用符纸封住?
明月观观主是个四十多岁的道士,据说是从父亲手中继承这个道观的,至于为何道士可以娶妻生子我们也不明白。不过值得高兴的是,这座道观由于地处偏僻,得以避免特殊年代的摧残,许多文献记录都保存完好。
观主说这个矮柜在他父亲当观主的年代就已经在这里享受香火了,记录显示是在民国十二年左右镇民罗显扬将之存放在道观里,当时还支付了一笔不菲的费用用以驱邪镇鬼。
文献记录很短,大致可知道罗显扬本看中这个矮柜乃是一个清代中期的古董,谁知得之不祥,不仅怪事频现,最可怕的是还将罗家八岁大的孩子活活闷死。罗显扬本想要将之砸碎,后来又觉得害怕,于是一直寄存在道观里。”
“这下完全对上了,柜门和木板不仅同属于一道窗户,被制成其他工艺品的年代也差不多,都是清朝中期。而且成品之后均怪事频仍。
或许是大殿里香烟缭绕的缘故,站在这个矮柜之前竟然有种情不自禁想往里钻一探究竟的奇怪冲动,当然我们都是成人,尺寸不对,但如果是孩子恐怕真的会钻进去。
但是既然柜门是用窗户做成,中间镂空,那又怎么会闷死孩童?其中种种,已经不可考。我们唯一能够判断的是,某个大家族拆除宅邸之后,部分名贵建材被移做他用。至少窗户上的木材被制作成一个矮柜以及一只座钟的外壳。
如果要解开这两个物件的怪异之处,恐怕我们必须找到那个被拆除的大宅。
接下来的几天,我和李教授把所有时间都泡在图书馆里。十月黄金周只剩下三天了,之后我们必须返回学校上课,以后再调查这件事,恐怕至少得等好几个月。
由于若妍住得远,她只有隔天让父亲开车送她来成都市,其实她也帮不上什么忙。
经过阅读大量的历史文献,尤其是县志、镇志一类的地方志,我发现了几个不同寻常的共同点。”
“比如,距离成都10公里的k镇有记载某家有个红木书柜,家主称时常听见其中有女子呼唤,某日无端倒下压死了一个小孩。
a镇镇志记载某家院落里的一块用于观赏的石头,每到夜里会生怪事,曾经被人看见化为一头石狮子,还有人声称听见狮子咆哮。
还有若妍家乡c镇镇志中的杂异志中有写某户重建房屋之后出现祸事,不断有人在主梁上悬梁自尽,一年之后竟致家破人亡。另外还有类似内容数篇。
而这些异闻底下都有修撰者留下的一句简短评语:盖取吴宅之遗物也。”
“李教授曾经推断,那块木板原本应该是某个大户人家的窗户,宅邸拆除之时,有人将较为名贵的建材取之移做他用。莫非若妍家的那台古钟也是取材于吴宅?
最有力的支持应该是李教授找到的民国时期修撰的t镇镇志中有一篇轶事记载,说t镇某家祖传有一个红木矮柜,时常有家养的猫狗走失后被发现闷死其中。后其家孙儿无故失踪,本以为被花子拐带,数日后被发现死在柜子里。这篇轶事末尾同样有编撰者评论:吴宅之怪,众所周知,物材取之不祥。看書喇
既然那个矮柜取材于吴宅,古钟木板与之同源,必然也出自吴宅无疑了。
看到这里,我们开始搜索有关吴宅的资料。
既然吴宅在拆除之时,一些可用建材都被邻人拾走,那么分布的范围就不会很广。我们着重研究成都周围一些县镇的史料,果然在半天之后就有了发现。”
“乾隆时期修撰的t镇吴家塘乡乡志记载:吴宅,原常解元宅邸。吴姓商人修葺入住之后祸事不断,三代之后竟然没有继承人。后来吴宅空置后传出闹鬼的说法,随后许多邻人连夜晚路过吴家塘都不敢。后来镇里乡绅出资将之拆除,由于宅子院落用料讲究,不少人拾走自己使用。
说到吴家塘,我突然觉得很熟悉,原来在t镇镇志河道疏浚这一篇中有记录吴家塘开浚始末,说是一位吴姓商人定居此地之后出资找人开浚,造福当地百姓云云。
这个吴家塘就在t镇,当然如今河水干涸,原本吴家塘现在是吴家塘路,而我们前几天去福音堂的时候还路过哩。”
“李教授分析道:既然吴宅的前身是常解元宅邸,说明怪事的源头并不是在吴宅,可能要追究到常解元年代。”
“说来奇怪,一向每天来找我们的若妍却有两天未见,我发过短信给她也未回,打电话又不接。直到闭馆后我们在返回宾馆的路上,我接到了若妍的来电。”
“她的声音非常凄楚,有气无力:恐怕我没办法和你们一起回学校了。”
“呃?”
“若妍边低泣边说道:我爸爸就在昨天连人带车跌入附近的河道淹死了。我叫他不要那么晚开车,他非要去镇上的超市买香烟,怎么劝都不听,他从来不会这么偏执。”
“我明明知道此时说这个不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块木板,现在在哪里?”
“若妍一愣:就在汽车的驾驶座旁的杂物箱里,那天我们去过福音堂之后一直扔在那里没动过。现在和汽车一起放在废弃汽车的停车场里。”
“次日就是若妍爸爸大殓的日子,我和李教授吊唁结束之后直接去了图书馆。找到常解元的资料是件非常容易的事,虽然t镇毗邻成都,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小地方,文人雅士不多,常解元算是其中相当重要的一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