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
而且从着装和发型上来看,她只觉得这些人,应该跟她不是一个地方的人。
男的不穿长衫,更是把发型剪成了短发!太令人震惊了,头发是能剪成这样短的吗?
别说男的了,那些蹲在角落里的女子也是!竟然没有盘发,更没有发簪!
“你们是谁?”冬柚比他们更崩溃,她不自主地往后退了两步,缩了缩脖子,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一片狼藉的四周,问:“你们是……番邦来的吗?”
众人:“……”
角落里的一个五六岁的小孩子,大声地冲着他妈妈喊了句:“妈妈,冬柚姐姐不是鬼,地上还有她的影子呢!”
所有人,包括冬柚都低头看了一眼,屋顶上的一线光亮照进了这里,将冬柚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么一低头,也让冬柚发现,自己的穿着和睡觉前没脱下的天师华服完全不同。
上衣是个简单的短袖带帽的黑色薄衣,下身是一条宽松的黑色长裤。脚上的天师布鞋全然不见了,却穿着一双她自己都叫不上来名字的鞋子。
她身上脏兮兮的,跟其他人一样,都是灰头土脸的。
更让她崩溃的是,自己那傲人的,长及脚面的头发也没了。只有简单的碎长发散落在胸前。
冬柚:“……”
我的衣服呢?
我花了好几两白银专门定制的那双天师布鞋呢?
苍天啊!
我头发为什么被剪短了?是我遭遇鬼剃头了吗?
……
站在她面前的那个男人,壮着胆子,将粗树枝抬得更高了:“如果冬柚不是鬼,那她就是诈尸!”
冬柚:“……”
角落里一个年迈的老奶奶叹了一口气,道:“哎,这是冬柚的魂魄也好,诈尸也罢,跟咱们这几个活死人相比,又有什么区别呢?冬柚,来孙奶奶这里。”说罢,她冲着冬柚招了招手,温和地笑道:“昨天,你是在我怀里咽气的,你说你最舍不得的就是我,还记得吗?”
冬柚更害怕了,她刚准备想摇头说“不记得”,“我不认识你”之类,可眼下的情况到底是怎样,她也全然不清楚。
若是再有个什么闪失,这些人把她当做刺客抓起来,到时候北沧殿下的封王大典,她不仅没办法操办,恐怕,就连见上一眼都很难了。
想到这儿,她又不自主地朝后退了几步,惊恐的眼神里透着胆怯。她看着躲在角落里的众人们,大家神情复杂,除了那个叫做孙奶奶的以外,其他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这场景,她似曾相识。
冬柚忽而想起自己五岁那年,小小的一个人被逃荒的爹娘丢在了荒郊野外,任其自生自灭。
她一个人哭着喊着,可荒郊野外没有半个人烟。
最终她哭累了,饿极了,便在一棵病歪歪的小树下睡着了。她醒来后,眼前就是这么一幅场景。
一群人围着她,问她是谁,问她在这里做什么,问她家人在哪里。
她除了名字外,其他全然不知,只能怯生生地看着眼前的众人,用恐慌到嚎啕大哭来应对命运的未知。
最终,人群里一个长她几岁的男孩,看起来像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他发了话,下了命令,将她带了回去。
几经周转,她入了师门。
再后来,她得知,那个下令带她回去的男孩,便是年幼的北沧殿下。
……
眼下,面临着和五岁那年相同的情形,她谨慎地望着这帮如临大敌的人们,冷静地用自己作为天师的职业素养来应对接下来的情况。
她迅速地扫视了一眼四周简陋而逼仄的环境,视她为鬼怪的恐慌人们,以及眼前灰蒙蒙的房间里,屋顶那一缕温暖透亮的光线。
光线里混杂着空气里的尘埃,虽然很是细微,四下飘浮乱窜,但在冬柚的眼里,她看出了答案——这是一帮善良的,走投无路的茫然百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很容易被某种力量摧毁于天地之间。
就算冬柚暂时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力量,但眼前的这帮人,她暂时可以相信。
可若是融为他们一体,终究也会成为天地之间的细小尘埃,摧毁于某种力量之中。
自己五岁那年,她遇到了保护自己的人。
现如今呢?
……
面对冬柚的沉默不语,终于,那些恐慌的,躲在角落里的人们,开始渐渐地放松了下来。
依然是那个孙奶奶开了口。
她笑眯眯地再度对冬柚招了招手,说:“我可怜的孩子,鬼门关里走一圈,你一定也是吓坏了。没准,这会儿还没回魂呢!来我这里,让我好好看看你。”
横在冬柚面前的那个男人,也终于放下了手中的粗树枝。只是,他的眉眼间还是有着明显的警惕。
冬柚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面前那群蹲在角落里的众人。她踟蹰了好久,直到自己的双脚快要麻木地原地生根了,她才一步步地,挪向了孙奶奶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