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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替身(19)

没有人想到,颜暮初会开口说出这句话。记者们不错眼的看着发布席上俊美矜冷的男人,意外的从他眼中看到了堪称难得的柔和。

或者说,作为颜氏掌权人的他,能回应这大街小巷沸沸扬扬的留言,本身就已经很让人意外了。

“我与宁女士的感情早已经结束,若因此给朝朝造成困扰,是我的不对。”他声音仍然沉静,却让满座哗然。

何希文已经控制好了表情,她面对着台下的记者,看着他们露出和她如出一辙的震惊,心里稍微觉得平衡了一些。

谁能想到,他才是被驯服的那一个。

何希文的目光悠悠放远,想起了此时正在海市参加电影活动的宁望舒,当初也算好聚好散,七年之后,说分开的那个再想回头,简直是对昔日旧情的作践。

当年那个因为遗憾而偏执的颜暮初,把她撤下了心里的神坛。

剧组里,化妆师终于把妆容修改好了。

朝笙换上明黄的长裾,披上赤色的披帛,翠色的绢面上襦上绣着一朵一朵金色的芍药花。描金绘翠的步摇斜插云鬓之上。

周遭因为颜暮初的话陷入了寂然,不敢置信她居然不是流言中的那个不堪。

有些混乱的化妆间里,她神情从容,是容光最照人的那一个。

“洛老师,要开拍啦。”导演助理探头进来,他之前也参与过这场议论,此时倒不露分毫,甚至不自觉地说话慎重了几分。

她似乎对那些议论充耳不闻,也不在意他们的前倨后恭。裙裾逶迤而去,而她头上的步摇分毫不动。

有人悻悻然开口:“其实,她也生得很美很美。”

她年轻、明艳、却又有着与凛冽容光反差强烈的温柔,一颦一笑都是和宁望舒截然不同的风情。说她不堪,不过是心里那些细碎平庸的嫉妒作祟。

林夏已经先在片场了,他的妆造不及朝笙复杂,他此时已是一个锦衣卫千户,赤色的飞鱼服衬得他格外英气。他看到朝笙出来了,微微怔住。但林夏很快反应了过来,他朝她挥了挥手,盖住了耳尖的红,只有绣春刀在腰侧微动。

“各单位准备,action!”

【江上只有依稀的几点烛火,红色的纱飘起,画舫也显得隐隐绰绰。可画舫中不见一人,歌女温柔的歌声再没有飘过江水,攀飞到应天府的天穹上。沈寒再一次踏足这里,并不奇怪这儿变得一片死寂。

因为昨夜的应天府刚刚经历过一场血战,青花会的人居然杀死了太子。这个王朝的储君。

整座应天府戒严,而他追踪了一年之久的人,落脚在了画舫上。

有一个答案等着他揭晓,他单刀赴会,说不清楚自己的心思。能够手刃仇敌的激动,思及牺牲挚友的痛苦,又或者是,心怀一丝侥幸的不安。

他踏上了最大最为豪奢的画舫,脚步落在木板上,带起一阵沉闷的声响。

在一年之前,他第一次来到了这儿。彼时,画舫之上灯火通明,丝竹管弦不绝。而他充耳不闻,目光落在了一个受尽欺凌的舞姬身上。

黑压压的画舫内,忽然就亮起了一点烛火,他看向灯火最显炽处,高高的舞台之上,青朱罗裙的女子提灯走了出来。

他向来知道,她是很美的,特别是当她明艳的五官再点缀上秾丽的妆容。

他也知道这份美丽,在教坊司中太容易被人攀折。所以为着心里的怜悯,为着那一点悸动,沈寒护了她很久。

可他今日,并不想见到她。

葛向薇似乎没有看出沈寒眉眼间的痛苦与愤怒。她提着灯,眉眼里都是昳丽鲜活的光,带起了明明生辉的笑。

“沈郎,你来啦。”她说话是江南特有的软,声音又格外清亮。

“今天找我,是应天府中又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吗?”

他站在高台下,仰脸看着她,他竭尽全力庇护着她,让她在乌糟糟的教坊司中,尽可能无忧无虑,他也看着她成了名满应天的舞姬,游刃有余,眉宇里又始终保有这难得的天真赤诚。

一如初见。

可他心里痛苦万分,过往所有的美好回忆化作刀,一点一点凌迟着他的血肉。

怎能是她。

真的是她。

他开口,声音是竭力克制后的平静:“是有一桩事,薇娘。”

“昨夜东宫夜宴,太子遇刺,一个半遮面的舞姬用软剑杀了他。”

她拊掌笑:“太子暴戾,当诛之。”

他想起太子面目模糊的尸体,还有自喉间向心口蜿蜒的伤口。要有多卓越的武功,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虐·杀大明的储君。

而他的兄弟们,为了调查自一年前前赴后继死去的官员、皇亲,同样死在了相同的软剑之下。

葛向薇提着灯,小心地把高台上的烛火依次点亮。火光映着她盈盈的眼波,她俯瞰着沈寒,曼声道:“太子之死委实好玩,所以沈郎,今天我也来和你讲一个有趣的旧事。”

“应天七年的春天,我的父亲病逝了。那年,我七岁,姐姐十五岁。”

“我一出生就没有了母亲,然后又失去了父亲。从那之后,我就只有姐姐了。姐姐于我,是最爱的亲人,最大的依靠。”

“我的姐姐,有一个早定的婚约,邻家的书生歆慕她许多年,只等姐姐出了孝,两个人就成亲。”

“可是姐姐放不下我,书生家里也穷,还要供他读书,如何能又养得起一个我?”

她看向这金玉堆砌的画舫,一匹可抵十金的云蝉纱,只不过是供客人玩乐时遮蔽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