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妤愁眉苦脸，闭上眼睛。

裴景耀看着低头站在一旁、神情淡漠的卢华英，舌头再次打结，说不出话。

“阿嫂，别多想了。”卢华英扶王妤躺下，“柴世子他们要护送经书去西州，不会在柳城多待。”

一滴冷汗从他额角滑落。

寒暄几句后，王妤垂下眼帘，凄然道。

裴景耀吞吞吐吐道：“三娘变了太多，还涂红了脸，我怕认错了，昨晚和程粲他们提过几句，不过他们四年前只远远地看过三娘几眼，都说不像……”

夜风吹得卢华英脸上发僵。

裴景耀的舌头立刻捋顺了，一句话脱口而出：“三娘真是大变样了……”

裴景耀气势顿泄，支吾半天，道：“其实我没和三娘说过话……一见了她，我、我、我手脚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裴景耀脚底生了根一样，不敢进屋，两人还在拉扯，卢华英端着两碗水走出来，一碗递给赶车的壮汉，道了句辛苦了，一碗递给柴雍。

这些都是亟需解决的麻烦，她一件件思索，忙到半夜，摸黑爬到床上躺下。

卢华英道：“我明天再想办法。”

裴景耀和柴雍分头后，找不到卢华英，又不知道柴雍去了哪里，只好来卢华英家等人。看到柴雍和卢华英一起回来，他捂着胸口，狠狠瞪柴雍一眼。

卢华英道：“两位公子在柳城遇见我们的事，能否不和其他人提起？公子回神都以后，也请如此，我先谢过两位公子的大恩了。”

卢华英轻声道：“我有个请求，请两位公子务必答应我。”

裴景耀愣住了。

柴雍皱眉。

裴景耀腾地站得笔直。

卢华英转身进屋。

柴雍接了水，喝了一大口。

知人知面不知心。黔州一年，西州、柳城三年，他们遇到的旧交一开始都像裴景耀和柴雍一样，同情他们的处境，热心帮忙，然后很快露出真面目。

柴雍想了想，道：“三娘在长安、神都、淮南一定还有亲朋故旧，我们可以帮你们传信，令尊在黔州，也一定很牵挂你们。”

裴景耀目瞪口呆。

卢华英搀着嫂子王氏出来，王妤颤巍巍同柴雍二人见礼，含笑注视裴景耀，道：“我上次见五郎的时候，你才这么高，阔别几年，已经长成大人了，一表非俗，有令尊年轻时候的风采。”

从前围绕在卢华英身边献殷勤的是他长兄那群人，他那时才十三岁，个头还没到卢华英的肩膀，又矮又笨，见到她就舌头打结，哪有胆量往她眼前凑？

柴雍只恨自己没有堵住他的嘴。

“柴公子也辛苦了。”

卢华英摇头：“世子古道热肠，三娘谢过。不瞒公子，我们家以前得罪了些贵人。”

几人说话间，外面忽然传来喊声，说的是胡语，卢华英用胡语应了一声，出门和来人站在外面交谈。

王妤呆了一下，眼里泪光闪动，脸上露出一丝苦涩酸楚的笑：“五郎，你要是知道这四年来三娘经历了什么……”

柴雍推他进屋：“你要当哑巴，我可帮不了你。”

“今天多亏了世子和五郎，才能救回二郎。”

裴景耀摇摇头，一脸的不敢置信：“不……我不是嫉妒你……以前的三娘……傲慢任性，目下无尘，怎么可能亲手给一个拉车的汉子递水？”

马蹄声消失在了巷子深处。

他点头道：“三娘放心，我一定守口如瓶。”

两人取了马背上的礼物，拎着进屋。

她哽咽起来，泣不成声。

她已经很熟练，不需要点灯。

王妤靠着床头咳嗽，两道秀眉紧蹙：“腓腓，裴家和柴家家风尚可，裴五郎和柴世子看着也不像坏人……”

今天她把身上仅剩的、唯一值钱的玉梳付了药费，家里两个病人，以后还得抓药，伙计已经暗示药价要涨。西州土地荒芜，很多药材是商人从中原带过来的，每年都在涨，西凉、突厥出兵，涨得更快。

柴雍扫他一眼。

柴雍恨铁不成钢地踹裴景耀一脚：“你平时的机灵去哪了？怎么不帮忙？”

柴雍只能白他一眼，和王妤攀谈。

裴景耀微一迟疑，道：“你、你说就是，我一、一定尽力！”

还有王妤担心的，卢弘璧重伤，不能服苦役，卢家必须雇一个人去应役。

裴景耀叹口气：“那我还是当哑巴吧。”

域西气候严酷，白天炎热，夜里骤冷，此时天色快要黑透，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

王妤叹口气：“二叔的伤怎么样了？他不能应役，火长不会轻易放过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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