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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生---- 一事无成的成功者

这是什么概念?就等于说当年中山先生逼得清帝退位后却没挂青天白日旗,还把那面大清龙旗抖出来忽悠!

当时他身边也没啥文化人,萧何陈平都是耍心眼收拾人的行家,在这上面不行,也懒得在这些虚的上和他叫劲,就随他的便,所以汉初时满朝上下一水的黑,跟《英雄》里那一群喊着“大王杀,大王杀。”的家伙没什么区别。

另外,刘邦这家伙在敬天帝时,为了强调自己确实是正牌子的黑帝,居然让加造了一座黑帝像,老皮老脸和几位传统天神摆在了一起,全不管自己还曾经以“赤帝子”的身份斩过一条大蛇,估计当初为他编这故事的几位兄弟这时都得哭死:刘总,您也尊重一下我们搞宣传的好不好哇?

连这最重要的国家象征都没改,其它的可想而知,官、地、法皆从秦制,礼乐除了搞了些皇帝专用的东东外,其它一概欠奉,要是一外国使节在秦始时离开,现在又回来了,估计一下都弄不清这国家已换主子了,弄不好到上朝时还以为上面坐得是嬴政老大的那位小皇子。

但这种事情,你老不改也不行啊,天底下懂规矩的人也不老少,他们看着有气啊。事实上,改制一事本来就并非贾谊一个人的主张,而是当时已经颇有势力的一派呼声,贾谊只不过是最早提出完整改制理论的人而已。

应该说,贾谊的这些理论还是对皇帝口味的,改革,创造新制度、新理论,谁不想?青史留名啊,可一群老臣不干了,你个二十出头的小王八羔子,懂得倒多啊?这也嗡嗡,那也嗡嗡,tnnd,老子们提着脑袋帮高祖打下来的天下,难道还能由你小东西做主吗?于是就跳出来反对了。

史云:天子议以为贾生任公卿之位。绛﹑灌﹑东阳侯﹑冯敬之属尽害之。

后面两位仁兄说起来倒不算什么,那个东阳侯大名叫张相如(和司马相如一样都是“相如”哎),只是一个县侯,封地倒还不错,就是今天出十三香龙虾那地,当时在朝上的职位是大夫,不比贾谊高,冯敬当时是御史大夫,相当于今天的纪委人员和检察院的复合体,但朝廷上象他这一号人多了没有,反正一个班都挡不住,他们那办公室叫“御史台”,你说人都多的论“台”了,单拽出一个来算啥呢?何况御史骂人,天经地义,要光他二位汪汪,估计也没谁放在心上。

可是,还有绛,灌两位哎。

绛,就是周勃,因为受封绛侯,所以喊他绛,这位爷解放前倒没多大功劳,和韩信彭越英布那是影都没得比,就占一老乡路线,是沛县人,另外也算勇猛,打起仗不要命,在平掉项羽之后“赐爵列侯,剖符世世勿绝。食绛八千一百八十户,号绛侯。”,本来侯倒不算啥,汉初那异姓王一只手数不过来的,韩信被一贬再贬都还是个侯,可他后来有大功劳于刘家啊!要不是他在北军那里露半拉肩膀一声吼,估计贾谊这官都指不定是在姓吕的手底下做。

灌,叫灌婴,他干过什么事呢?一方面,周勃动手收拾吕家时,他立的功也不比周勃小,另一方面,和周勃一样,刘邦还是沛公时他就跟着了,后来则被调到韩信手下,算是个副军级干部,能指挥好几万人,当时项刘对峙,彭城一场恶战,刘邦逃得连儿子都推下车都不要才跑掉,之后四年间,整个徐州基本都在项羽手下,直到楚汉二次决战期间,他带了队人,打下邳,降彭城,等于说把刘邦的老家给解放了,而且,他还有最有名的一件大功,叫做:“项籍败垓下去也,婴以御史大夫受诏将车骑别追项籍至东城,破之。所将卒五人共斩项籍。”

看见没,韩信汲尽脑汁,十面埋伏,但真正让汉高祖大出掉这一口粗气的,还得多赖灌婴。具体来说,他就等于是“齐声唤,前头捉了张辉瓒”里面抓住张辉瓒那个指战员,虽然张辉瓒是败在了主席那“横扫千军如卷席”的算度下,可要没这几位红军战士抓这一下,这阙词到底不好收尾是不是?

绛﹑灌﹑东阳侯﹑冯敬,这几个人都看贾谊不顺眼,咋办呢?上书踩他呗!

乃短贾生曰:“雒阳之人,年少初学,专欲擅权,纷乱诸事。”

汉初那时候,长安乃第一大城,关中为天下沃土,人们是不怎么瞧得起关外之人,所以他们首先训场,指贾谊为“雒阳之人”,相当于今天的北京上海人斜眼看看咱们外地人:你小子不就一阿乡吗?你丫那地方尽出民工了,跟你啦啦啥国家大事呀?!

接着说他“年少初学”,那一半也是提醒皇帝:您还年轻,老臣们见的世面多,而且忠心耿耿,您该听谁的,心里要有数啊!

又说他“专欲擅权”这就点得很透了,贾谊他可是要“擅权”啊!您可看清楚啊!

最后说他“纷乱诸事”,那就没什么意思了,只是顺着“擅权”两字向下说,那也很清楚,他要把什么事都搞乱掉。他们不承认贾谊这是在改革,说他是要搞混乱,不维护安定团结的稳定局面,那是啥意思?自古君王憎乱世,沾上这乱字还有个好吗?

另外,虽然史记中没有记载,但透过其它方面的记录,我们至少还可以看出,贾谊的失势,还和两个人有关。

一个是张苍,他的老师。一个是邓通,汉朝有名的佞臣。

张苍时为御史大夫,也不算吓人,但他同时还“掌副丞相”,职权相当于后来的大司空,是“三公”级的高官。就张苍本人来说,是汉早期的重要学者之一,献古文《春秋左氏经》,影响很大,贾谊就曾受学《春秋左氏经》于他,在《求学》篇中,贾谊称许师长为“巨贤”,又有“今夫子之达,佚乎老聃”之句,说得就是他。(因为张苍早年刚好也曾吏柱下,从这个角度来看,以“夫子”比于李耳,就是一种非常得体又巧妙的恭维。)另外,在学术流派上,他也是部分的属于法家,可以算是荀子一脉。

这个人,按说是有真材实料的,但很奇怪,不知道是为了体现执行力,雷厉风行果敢硬朗的贯彻落实汉高重要指示,还是为了体现政治立场,对秦的不配继承周统表示蔑视,他坚决的认为,“汉乃水德之时,河决金隄其符也,年始冬十月,色外黑内赤,与德相应”,他对自己的这个观点非常执着,坚持压制一切反对观点,直到汉文帝执政的第十五年,才由与贾谊执相同观点的公孙臣把他击败,说服汉文帝“申明土德,草改历服色事。”

…那时,贾谊已经辞世三年了。

张苍与贾谊的冲突,还可以说是学术观点的不同,我们对于张苍的指责,最多是他为政治利益而选择学术立场,又引用政治手段来结束学术争论,但对邓通,我完全不愿挤出任何语言为他辩护。

邓通,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几位佞臣之一,吮痈疡汁,凝于至亲,是那种想一想都让人恶心的马屁精,而透过那些较为隐晦的记载,更可以刺激出一些较为禁忌的想象……不过,这倒不是这篇文章的重点。

关于贾谊与他的矛盾,太史公并没有作出记录,但东汉应劭的《风俗通义》中,却有所记载。

“太中大夫邓通以佞幸吮痈疡汁见爱,凝于至亲,赐以蜀郡铜山,令得铸钱。通私家之富佯于王者。封君又为微行,数幸通家。文帝代服衣厕,袭毡帽,骑骏马,从侍中近臣常侍期门武骑,猎渐台下,驰射狐兔果雉刺截。是时待诏贾山谏,以为不宜数从郡国贤良吏出游猎。重令此人负名不称其与。及太中大夫贾谊亦数陈止游猎。是时谊与邓通俱侍中同位,谊又恶通为人。数廷讥之,由是疏远,迁为长沙太博。”

在这里,很明确的把贾谊的失意归罪于邓通,当然,这个我倒也不完全赞成,但至少,我们可以认定他有对贾谊使坏。

重臣、权臣、谏臣、佞臣,奇怪的联盟已经形成,呛贾的合唱正在上演,但,这毕竟是皇权时代,面对拥有至高权力的皇帝,他们只能建议,却不能替代着作出决策。

那么,皇帝呢?他不是器重和信任着贾谊的吗?

很遗憾,他的确是器重和信任着贾谊,但他始终更器重自己,何况……此刻的他,也未必有太多的决心来从绛灌的敌意下保护区区一个太中大夫。

要知道,汉文帝他本身不是皇位的第一继承人,只是个代王,全靠绛灌他们大翻脸做掉了吕家才当上皇帝,所谓拿人手软,吃人嘴软,现在人家来提意见了,这个面子不能说不给就不给啊,再说,他仔细想想,这些人说的有理哎,也的确不能只听贾谊一个乱讲,要是什么都从头整起,一乱了他倒拍拍屁股就走,反正谁来了都要聘参谋,可我这皇帝怎么办啊?!就开始看贾谊不大顺眼,下面,就是“后亦疏之,不用其议”,开始不听他的了。

前面说过,贾谊本身就一参谋,只能提提建议,要是皇帝不听,他等于白扯,虽然位子没变,可影响力就天上人间了,他是一门心思热血报国啊,却突然被整了这么一下子,就开始有点难受。

…不过,难受的还在后面。

虽然失意,但别人看他还是不大放心:这不就皇帝一句话的工夫,今儿不信,明可保不齐啊?再说了,这就算是把贾谊得罪过了,不趁他病要他命的收拾干净,难道还等着他也学前人来玩什么“死灰复燃”吗?

很快的,新的处置下来了:以贾生为长沙王太傅。

这个……意义可是相当的不一样。

汉初酬功,封王封侯本来封到发疯,尤其是削平诸异姓王乱后,汉高立白马之盟,大行封建之事,如今去开国三十年,基本上大点地方都有人在那儿当王。

那时王的独立性很强,可以自己有军队,自己收税,自己定境内百官,制度一如长安,相当于一具体而微的小朝廷,但见人低一级,大致相当于省公司、市公司对口部室间的关系。同时,王与王之间的地位本身也不一样,有的地盘大,有盐有铜,肥到流油,有的百姓猛,有马有兵,厉害的很,但也有惨的,基本上就是守着几座连石头都长不胖的穷山,长沙王就是后者,而且堪称后者当中的极品,周围除了山就是水,除了能吃的,什么植物都长,除了不咬人的,什么动物都有,地方上还有瘴气,号称是水恶土毒,史记中以“卑湿”两形容,简直是看看都觉得不大舒服。

(顺便说一下,长沙王本身的这种特质,在长远来看,却反而才真正有利于王者,只是,在之前并没有人发现到这里,还是贾谊以他那种极其敏锐的天才首先捕捉并阐述了这一点,关于此,后面还会写到。)

太傅本身是大官,算是皇帝的老师,可那是指在朝廷里的太傅,象在地方王那里当太傅,本来就已经是见人小一级,而长沙王又是这种极品级的小王,堪称人见人欺、马见马骑,给这样的人打下手,地位当然可想而知。而且,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长沙王,是那时仅剩的一个异姓王。

…异姓王,那曾是汉朝非常重要的一道风景线,也是令人闻之胆寒的一道血痕。

汉高、洪武,和另一个人,是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三位布衣天子。提三尺剑起于行伍,而终于奄有天下。白手起家的他们,比诸那些在起点处就有家臣有地盘有地位的世家子们,的确有着很大的劣势,没有“名份”或者说“大义”,就更需要付出加倍的努力,来换取“忠诚”。当然,这也使他们更加的谦恭和灵活,汉高的招降纳叛、御人之术,在整个历史上来说,都是非常的有名和精彩。

倚人之力在前,便要酬人之恩于后,汉废秦郡县法,复封建之制,那,对这些手握大军的重臣来说,最安心也最自在的,当然是要一块地盘,在自己的小朝廷里南面为王。

问题是,看着这一大群手里有兵的王爷,东一个西一个的卧着,换您……您放心吗?

秦汉之世,上承战国,战国是怎么来的?不就是周天子分封诸王,结果到后来强弱易势,以臣欺君,终于天下糜烂,五霸立而七雄继,硬是把堂堂姬周天子搞成了一碗鸡粥甜点……周鉴未远,汉高雄猜之主,自不会重蹈旧辙,建国之初形势不如人,捏着鼻子忍了,待到山河齐整金瓯光的时候,又岂有不待从头慢慢收拾的道理?

在汉高手里面,先后八立异姓王,下场都怎么样呢?梁王彭越,砍了,齐王韩信,先整成准阴侯,然后砍了,准南王英布,砍了,韩王信,跑了,燕王臧荼,砍了,续立的燕王卢绾,跑了,赵王张耳死得早,可手下强劲啊,先后出来贯高陈狶两任相国,硬是把他儿子调唆反了…统统的身亡国灭,到汉文年间,唯一还战战兢兢活着的,就是咱们这位始立衡山,复徙长沙的小王了。

到这个时候,异姓王简直已经是过街老鼠了,汉高白马之盟明昭天下,“非刘氏而王,天下共击之”,虽然倒也没人来共击长沙王,可毕竟大气候在这,您今儿还在长沙城里当王,明儿可保不齐就怎么样了。

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从这个角度看,让贾谊去长沙,简直就是准备好了让他等着陪老吴家一齐挨刀。从前途无量的政治新星突然沦落至此,贾谊自然心里很不舒服,他身体又不好,便有些自怨自哀起来,觉得自己大概是不能活着回来了。

对此,太史公是这样描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