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已有接近第八级力量的修为,却完全没法控制,就凭这样的本钱,也想来帝京搅事吗?)
帝京外城,云萧两人正在默默赶路。
经过方才的旁观之后,两人似是各有心事,都不说话,只是快步而向,直待看看已近城门之时,云冲波方猛然一怔,站住脚步。
闻霜,这个方向,好象不对罢?
帝京十三禁门,内四外九,乃是依八卦方位所置,其中乾(西北)坤(西南)方位皆设双门以收天地元气而利天子,是为乾德,乾纲,坤宁,坤清四门,又空东北艮位不设以封鬼门,余下五门分守正东,东南,正南,正西,正北,依次乃是震邪门,巽直门,离佞门,兑元门,坎圣门,九门各接河流大路,乃天下水陆驿道交汇之所,两人原说要取道帝京南下松州去寻玉清一脉的太平道众,该取离佞门或是巽直门而出,但现下所投方向却是西北方向的乾德门,那实是南辕北辙的紧了。
萧闻霜听云冲波说话,并不停步,只低声道:没错的,公子。
要去金州,当然要循乾德门而出啊…
云冲波身子一颤,又是吃惊,又是感动,吃吃道:这个,但是,你说的事情…
日前长白一役结后,云飞扬只丢下想知道的话,就去金州好了这两句话便扬长而去,并不对自己之前的说话附加上任何解释,令云冲波更是寝食难安,却虑着萧闻霜心挂南方已久,又知她逃出金州已是极幸,再这般回去无异送死,只是压在心里,并没说出,但他并非善于作伪之人,萧闻霜又是生就的冰雪心肠,看在眼里,那有不知的道理?一路犹豫多日,待得将入帝京时早已打定了主意:怕甚的,便回去金州走一遭罢。
其实以二人离开金州时的局势来看,五人已是凶多吉少,再加上云飞扬的说话从旁佐证,真相实已呼之欲出,为了证实一件多半已没可能补救的事情而远涉险地,这种决策,并非萧闻霜的应为,但,在她心里,却另有计较:怎么也好,都不能让他再这样担忧下去了。只她虽然聪明,却不长于表达心意,一路踌躇,总不知如何说于云冲波知道,索性只是闷头带路,待他自己明白,此刻听他声有喜意,口中不言,心下却委实欢喜。
此刻已过申时,将近酉时,漫天雪云当中,一轮残阳半浮半沉,映得西天如血涂般一壁殷赤,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拉在地上。面前的乾德门那高大的城楼也被拉作一道瘦长的怪影,投落在空空荡荡的驿路上,竟有些阴森森的。
两人一路来此,已过了不知多少关卡,自然诸样证引皆全,轻轻松松便挨过盘守人员出城,城外一马平川,正是向西域金州方向前去的官修大路,只消得到无人地界,两人的身法轻功展开,那便胜过任何快马,也正是为此,萧闻霜才决定不在薪桂米珠的帝京城内购马,而是希望到了约五十里外的下一个小镇上再说。
沿大路前行不久,便见道旁勒有一座高碑,大书孤臣守节四字,上雕仗节模样,云冲波幼年曾听云东宪说过,知道此碑建于沛上刘家入主帝姓年间,乃为纪念执节使西二十年,历经诸般威逼利诱艰难困苦,始终守节不屈的一代名臣古武子而立,却是初次见着,此刻睹此雄碑,忽然想起云东宪诸多言语教训,又想起他此刻身陷荒域,生死未卜,心中忽感酸楚,却怕萧闻霜瞧见,便别过头去,作观看夕阳模样。
忽听萧闻霜冷冷道:请。声音森寒如冰,竟是十分提防。
云冲波悚然一惊,立时回过神来,见萧闻霜已是站住脚步,锐目如电,盯着守节碑,神色好生的戒备,竟是如临大敌。
便听一人长笑道:好。已自碑后转出,竟是先前店中那醉汉,只他此时神情却清醒了许多,换了身淡白儒袍,只腰间毕竟还系了个酒壶在,背上挂了口黑鞘长剑,外形已甚是破旧。
两人先前店中吃面,根本未有留意此人,自是不明,萧闻霜眉头暗皱,只拱拱手,却不开口。
那醉汉嘿嘿笑了几声,道:再向前走,便非帝京地界了。
所以,请两位留步可好?
远处,乾德门门楼尖上,懒懒的躺着条大汉,双手交叉放在脑后,两眼似睁似闭,模样十分慵懒。
直待那醉汉挡住云萧二人,他方动了动身子,口中含含糊糊咕哝道:非挡在这里,成心的么…
可,若不这样的话,难道先生能容剑仙出到帝京界外么?
银铃般的笑声中,一双秀足缓缓自空中降下,落在大汉的身边。
先生就在城内,我们再不知好歹一些的话,可不是嫌命长么?
那大汉哼了一声,道:少拿这些话来捧我,邵老四呢?为什么躲着不敢见我?
那女子笑道:先生既然明见,又何必认真?老四只是刺探消息,又没有出手搅局,先生便放一马好了…
那大汉眯眼道:但我若不肯含糊呢?
那女子滞了一下,勉强笑道:但,先生…
那大汉忽大笑截道:要教你为难,可也不难哪!大笑声中,那女子嗔道:先生敢情是故意相戏妾身的哪?!
又道:那两个小子决非寻常人物,适才在朱雀大道上二公子一句戏语,他们竟可听见,若非如此,剑仙也不会盯上他们。
那大汉道:就这些?说着话,眉头轻挑,神情虽仍慵懒,眼中却已似有豪光绽放。
那女子顿了顿,终于笑道:先生真是神目如电。
又道:其实自益州自西边回来后,陛下便拟了一道旨意,要刑部暗知天下,缉拿太平邪道妖人,只为封禅必有大赦,才先按下了。
那大汉猛一怔,翻身坐起,失声道:你说什么?!
那女子福了一福,嫣然道:正如先生所料。
剑仙盯上他们之后,因不知来历,故与内宫资料核了一下,方才发现…
那个高一些的小子,便是此前导致太平内乱,张南巾身死的关键,亦是陛下封禅回来后便会发文天下海捕的太平妖人,不死者哪!
那大汉只一惊,便回复平静,双手枕头躺回,口中缓缓道:如是‘不死者‘,那他身边之人必是太平道重将,至少该是天门九将那个级数。
只使你两个捕拿,仲老公倒也托大的呢。
那女子听得仲达之名,扁扁嘴角,哼道:遣我等行事仲老龟儿可还真没这个资格哪!
又笑道:再者说了,便不用‘六营御林‘或是‘十三衙门‘的人又怎样,不过两个太平道的后辈小子,又不是玉清巨门那几个家伙,还真翻得了天么?说着眼光微动,在窥探那大汉表情。
那大汉面无表情。摆摆手道:我早已说过,帝京之内,我决不出手。
又道:但你却不许杀他。
那女子一番口舌,原就只为这大汉一句说话,顿时笑绽春花,又福了一福,嫣然道:先生只管闲坐,飞花先行告退了。见那大汉懒懒挥手,方敛衣而退,自城楼上飘了下去。
守节碑侧,萧闻霜面如寒霜,双手手心遥对,虚举胸前,并无动作,另一边,基于某些个人的原因,云冲波却未将蹈海擎在手里,只是极为警惕的侧立着萧闻霜的身后,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那醉汉颓然而叹,口中长长吐气,右手反弯过去,将背上长剑徐徐抽出—残阳余光下,照着那剑身竟然模糊不清,似一团青光般朦朦胧胧的。
萧闻霜面无表情,双手微屈,掌心已有浅浅黑白二气逸出,在胸前结作太极双鱼形状,三转而灭,又复遁回到她两手上面,正是道门正宗护身法术阴阳化劫。
那醉汉眉头一轩,失笑道:敢是龙虎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