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巴智!‘棒棒烟’巴智,居然连他也来了?”
纳人习用兵器,刀棍以外,便是这所谓“棒棒烟”,考究者皆以沉江铁木雕制,形如竹,灌以铅,中留小孔,平ri里自在吸烟,上阵时便如铁锏用法,最是多见,这老人唤作巴智,正是百纳公认,运使棒棒烟的第一把好手,是以共奉一个诨号,便依兵器为名,唤作“棒棒烟”,他一向自大,却不爱出门,筅七延着实没想到,今番黑纳白纳为雨水之事相争,竟然把他也请将出来。
此时两强并立,那方南更是用足十二成jing神,絮絮再说得几句,居然已将自己轻轻拈脱,反变作了长钦巴智两个怒目对视,谁也不服谁。
肚里好笑,萧闻霜也不愿插手管甚么闲事,只是自在看戏,却见又有一名巨汉岔进来,瓮声瓮气道:“方师傅刚才是甚么意思?我们空手便一定斗不过兵器么?”萧闻霜倒认得他,乃是纳人第一神力士“九牛水”额尤,当初曾与太平道交涉:这人生xing憨直,却天授神力,未尝习练武学之前,便能力挽九牛,因此得名。
“还不仅是他们……”
筅七延眼尖,在围观诸人中,又识出了“八大手”六延,以及仗着一手“泥鳅指”、“太山握”享誉五陵的今长,那都是纳人中的顶尖好手,身份威望,不在长钦额尤诸人之下。
心下默算,萧闻霜不再旁观,默默低头入寨,寻了一处普通客栈住下。入夜后,筅七延朱守一各自闭户用功,萧闻霜吩咐人备了一壶茶水,两只茶杯,静静坐在房中等候。
以萧闻霜的xing情修为,早已是心若冰清,便在血肉沙场之上,扰攘菜场当中,也能若无其事,不染外物,但今天却难以安心,闭目一时,便觉心中烦燥。
在翻过ri出坡之前,信使最后一次带来了玉清亲自转发的简讯,其中明确告知,在纳事告一段落之前,不会再有新的指示或消息传来,一应大小事宜,萧闻霜一言可决。
…同时,也传来了关于云冲波的最新消息。
东线战事经已告一段落,九天将在完成相持部署后率jing锐赶回中部战场,而云冲波先行一步……这是上一次的消息。
现在……他失踪了。
“现在用不着我,反正还没到对冲翻牌拼大小的时候,我先处理掉另一件事,很快回来。”
含含糊糊的说明,令玉清深深蹙眉,教九天把桌椅拍碎,使萧闻霜苦笑着摇头。
沉思当中,萧闻霜忽地张目,道:“请。”
此刻已是漏尽时分,萧闻霜“请”字出口,窗外忽地一阵风响,见一缕黑气自窗户间流入,转眼间已盘旋凝结,成为人形,乃是八尺来高一条大汉:豹首环目,虬髯满腮,头上寸发不余,光可鉴人,原是武人形状,却着一身黑袍,神sè之间,自有三分悲天悯人之意。
萧闻霜见着来人,也是一惊,起身拱手道:“居然是大教主亲身光临,失敬失敬!”
那人呵呵一笑,回礼道:“萧真人客气了,便称在下山秀就好。”
…萧闻霜轻师简从,深入山林,便是为与此人商议大事,他正是玉清早年浪游天下,结交布置的又一手暗棋,是当今黑纳族王的亲弟,是近十余年来才在纳人当中兴起的教门之主。
拜月教主,黑山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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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萧闻霜一行进入交波寨的时候,敖开心正在嘟嘟哝哝的翻看着有两指来厚,由英正遣使急送来的材料。
对帝军中的绝大多数人来说,百纳,只是一群不足挂齿的蛮子,他们的“讨厌之处”,更多是来自那高山、密林,和湍急的水流,虽然他们当中也有很多蛮勇之士,但如果离开山林,陈列成阵,他们连一个小城也别想守住。尤其是近年来,在平南九道军马的困锁下,松明两州一片宁静,更是让大家都忘却了,这里也曾让夏人最勇猛的将军不得裹尸还乡。黑纳、白纳……两支小小部族因水源而发生的争执,在大人物看来,简直就和家仆间的争斗吵闹差不多。
但敖开心英正是何等人物?虽然一个凶狠残忍,一个怠懒不堪,骨子里却皆是灵动百出,敏锐异常,鬼骨香简单几句话,已让两人同时心生疑惑,是以,英正在玩笑般发令的同时,也随即令人整理军中关于纳人的所有情报,飞马送至敖开心手中。
“黑纳,白纳……黑你妹啊!”
就如同敖开心之前从未关注过纳人的悲欢与兴衰一样,帝军中的谋士们对纳人根本就是漠不关心,总共不到四百条记录,碎不成片,全无章法,几乎都是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近半数相互重复,甚至还有许多相互矛盾的部分。
有七份材料信誓旦旦的说红纳其实与外部的某个大世家秘密勾结,其中有四份更明确将方向指向沛上。同时有七十七份材料充满仇恨的指控着青纳的“目无王法”,关于鬼纳族王鬼踏江的记录散布在三十来条情报当中,却没有一条能够让敖开心明白他的力量到底到了何等境界。
“勾结……连我都知道和刘家勾结的是鬼纳好不好!”
咬牙控制住把眼前材料摔飞出去的冲动,敖开心闭目思索一时,然后,悲哀的发现,自己和开始看这些材料时相比,收获基本上是……没。
“什么水灵珠,什么水魔兽,还彼母之不死之身,胡说八道……这些探子到底是来打听情报还是来收集民间文学的?”
敖开心的牢sāo,严格说来也是有些没心没肺,至少,通过这些材料,他大致搞清楚了纳人当前最大的几股势力分别为何,知道了白纳、黑纳各自大致的主要人物,知道了如今正有一个新兴宗教,在纳人当中快速传播。
“唔,不过,这个教门倒是……”
难得出现一份优质的情报,记载详细,还有少少的背景介绍,使敖开心知道了这个宗教基本上是植根于纳人“自古以来”的信仰,笃信月亮上是永远的家乡,无限宽广的鼓场,所有的先人们都集结于斯,终ri里歌舞欢乐。
“月亮真是好,月亮大鼓场,妈妈在天上,进到铜鼓场,去招金银来。妈妈永别我们,永远不回还……”
悚然一惊,敖开心忽地发现,并不是自己在阅读材料时不自觉的将那些粗陋歌谣念出,而是,的确,有着若隐若现,断断续续的歌唱声,在耳边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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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月上梢头时分,但今夜月暗星掩,浮云来去,将纳人大寨之一的“独龙冲”也染上了几分怪异之sè。
夜sè中,有昏暗的火光闪动,头戴用茅草扎成的“反三脚”,倒披蓑衣,脚穿钉鞋的巫师,正围绕火堆跳跃走动。一边走,他一边击着掌,用悠长的声调,唱诵着奇怪的咒歌。
“洪兮,今天我头上长角,持利剑,来驱邪赶魔。一切妖魔鬼怪,有殿归殿,有堂归堂,无堂无殿,各散四方,不准呆此地。“
火光只照亮了很小的一个圈子,光亮以外,充塞着神情瑟缩的男女们,他们用着畏惧而又恭敬的神sè看着巫师,并伴随他的拍子,低声的唱着歌谣。
“铜鼓冬冬响,祖先在踩鼓。让我们那下方的祖先啊,那水竹老人,月亮老人,坐在干净的桥上,吃饱喝足,吃了背崽来送,背财来给!”
一时间兴致大减,敖开心正要回还,目光所及,却忽地心中一动,退后两步,隐入路边yin影,驻足观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