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贪狼,我希望你能够亲自去一趟,看清楚,听清楚,并且……在必要的时候,立刻作出反映。”
月初,为了调和黑纳与白纳间的矛盾,鬼踏江飞书百纳,邀请来各族最优秀的武士与法师,请他们在狗拜岩下聚会,共议是非。在信中,他更公告说,为了一劳永逸的解决近年来反复滋生的各种矛盾,他会将纳人至宝“天蛇杖”与“娲母披风”拿出来,作为胜利者的收获。
与百纳间一直都有大量交流渠道,保持着甚好的关系,在纳人中也有不少如筅七延这样的太平信众,鬼踏江发信不过几天,太平道已然掌握,并且进行了专门的讨论。
在多数高级道众看来,这事情与已无关,但玉清却颇为重视,更在会后将萧闻霜单独留下,希望她能够走一趟狗拜岩。
“黑山连的野心,已经成长到了必须与鬼踏江相撞的地步了。”
在玉清的判断中,鬼踏江从来都没有反对过古纳一族“百纳归一”的野心,只不过,那更应该是由他来亲手完成。
“而现在,黑山连也在这样想。”
对百纳间了解甚深,玉清方听到这个消息便做出判断,如果没有大的外力介入,那会议的结果,必将是黑纳再一次的被鬼踏江以“合纵连横”之术压制,向白纳,乃至其它原花纳诸支让渡部分利益。
“目前来说,黑纳要挑战鬼纳族的地位,仍有未逮,他们未能将原来花纳各支的力量完全整合,也没有将原来古纳的族众消化吸纳。而鬼纳,他们已独大垂二十年,有土地、水源和商路,有手执破天锤的鬼踏江,以及,对全部百纳来说,都堪称庞然大物的沛上刘家。”
但同时,玉清又感到,这已是近年来最好的时机,天下的动荡,帝家的jing惕,使刘家的种种资源难以如过去般轻松进入纳地,而平南九道军马留下的力量空白,也使黑纳能够在不触及其它各支利益的前提下加速发展。
“当年与黑山秀的结交,后来对拜月教的支持,都只是随意而为,无非是一记闲棋冷子。近年来他竟能做出偌大声势,也实在出乎我的意料。”
对黑山秀评价虽高,但在玉清眼中,他终究还是逊鬼踏江甚多,唯鬼踏江与刘家结连多年,深固难摇,玉清数度试探后,终于死了这条心思。
“……总之,贪狼,你这一去,担子很重。”
体味玉清的思路,无非是“斗而不破”四字,太平道不愿触怒百纳的任何一方,既要扶持拜月教继续成长,又要保证自己的调解能够让黑白双方都可接受,更要把手段控制在不会让鬼纳动怒的范围内,分寸之间,也当真是难以拿捏,萧闻霜沉思良久,终不能寐,披衣启户,抬头见好一弯明月,冷厉若刀,割风剖云只是无碍,忽又想起云冲波,想起小天国与小音,想起当今太平道被帝军重重进逼,想起两年来这天下如山倾瀑泄一般的蓦然动荡,想起来张南巾释浮图模样,仍在眼前,恍若昨ri……林林总总,一时尽至心底。
…不觉,一声低叹。
此时已交丑时,万籁俱寂,萧闻霜怔怔出神,也不觉夜寒风冷,一时回过神来,自失般的一笑,摇摇头,正待归宿,却忽地jing神一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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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张舞双钳的,是萧闻霜曾经见过的最大的蝎子。
有一匹小马那么大,遍体透着诡异的黑红sè,尾巴高高翘起,有成年人拳头大小的毒钩上,依稀还能看见半透明的,正在渗出的毒液,在两头这样的怪物后面,还静静趴伏着数十只和野犬差不多大小的蚂蚁,如石头般,一动也不动。
站在这些怪物最前面的,是一名约莫三十出头的女子:她头上双挽鹰眼髻,横插龙头簪,用块红、绿、蓝、白、青五sè合织的帕子包着头,着件红蓝交织、前长后短的大领短服,肩上松松围条打成蝴蝶形状的银花带,正是纳人中头面女子的典型打扮。萧闻霜却认得她,竟是白纳族自族王以降的第一重将,一手统领打造“蛊兵”的白罗娇!
被白罗娇领着一群蝎蚁怪物,逼在一处死路当中的,是两个人,一个也是纳人打扮,短白布衫,不过十六七岁上下,神sè愣愣的,另一个却居然是夏人服sè,二十来岁年纪,模样倒是轻松的很。
“我说,这位大姐,不用追得这么狠吧,山水有相逢,给条活路好不好啊。”
…萧闻霜循声而至,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出场面。
她潜伏在侧,一时已听的明白:白罗娇率族中蛊兵过路,不知怎么被这两人瞧到了,起了争执,结果就成了这般模样。
“你和我讲道理?”
白罗娇笑得越发凶狠,肩上银蝴蝶一跳一跳,似乎要飞下来咬上对面两人几口一样,声音也愈加的冷硬起来。
“我白罗娇提前三天便知会过洪仁,今夜要带兵从红纳的地方上过境。百步之内,一个人都不许留。”
这不是凶蛮,这只是规矩,百纳的人都知道,由女将军白罗娇训练出来的蛊兵,是白纳最强大的底牌,也是最难以控制的底牌,百步之内,鸡犬不存,是为了路人自己的利益。
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那个神sè木然,似乎完全没有在害怕的少年,白罗娇森然道:“你是夏人外来倒也罢了,他,却凭什么不守规矩?”
萧闻霜正听得出神,忽觉心中一寒,蓦地惊觉,上身猛沉的同时,双臂反剪,划出晶莹碧光,远远望去,却似是背上长出一双羽翼,被月sè一映,说不出的好看。
只听扑扑有声,背后那不知甚么东西果被萧闻霜挥手凝霜的寒气冻住,她也不起身,腰间微一用力,直直向前蹿出,直到五六步外,方微一提肩,立时便站直了身子不动。她这几个动作一气喝成,流畅之极,直待立稳身形,方才听到白罗娇先是得意,继而惊怒的声音:
“何方小……萧真人?”
若论修为,白罗娇拍马也不是萧闻霜对手,但她手中的蛊兵,却最是奇诡难测,今番狗拜崖之会,虽然有鬼纳撑腰,但一来白纳诸大头人对鬼纳也谈不上有什么好感信任,无非受黑纳逼迫,两害相权取其轻者,这次往人家地头去,到底还是要有些本钱才放心。二来鬼踏江放话说要拿出纳人族宝天蛇杖和娲王披风,百纳谁不动心?是以白纳族主白月水计较之下,还是决定让白罗娇领出蛊兵jing锐前往。
这支部队固然jing强,却也有诸多不便:向来都是由白罗娇诸将统领,游离于族人之外,今次也不例外,白月水一行沿大路而进,白罗娇却索xing取山野水泽而行,反正蛊兵凶名在外,也不怕别人不行方便。
却谁想,今夜行至红纳地界内,却竟然遇着两人在道旁窥视,被分布在蛊兵外围的“引路蜂”发现,白罗娇追击之下,仗着诸般虫兽奇妙,将对方困住。她生xing强硬,虽知当下不宜多启是非,但若不弄清那两人来头,尤其是那纳人少年的来路,却怎也不能就这样放她们离开。
白罗娇蛊兵共分一十七种,各有所司:其中的“引路蜂”大小只如寻常野蜂,却是由蛊主以眉心血养成,五十步内所见所闻,皆入蛊主耳目,刚才萧闻霜行迹败露,也是因此。
“白将军。”
萧闻霜从容施礼,她已不是第一次与诸纳交涉,和白罗娇曾有谋面,白罗娇也知她是太平道中顶尖儿的人物,这一下也不由得心下微忌,却听萧闻霜道:“在下只是路过,因听动静,故而好奇,倒不知是将军在此,还请见谅。”顿时安下心来。
那男子却不知道这“萧真人”是何来头,好奇的看了一眼,又转回头,笑着向白罗娇道:“这位大姐将军,请你听我解释,这位小哥儿,是我雇的向导,我呢,是个写书的,来这里是为了寻访考证一些事情,你看我们根本不认识,为什么要打要杀呢?和和气气多好,大姐你刚才说你姓白?这头巾很好看啊,为什么和我先前见到的花式不一样……”一番絮叨,倒说得白罗娇无从发难。
萧闻霜见这般情形,初始觉得好笑,慢慢却皱起眉头,细细打量那男子模样。
想到一个名字,却自己也觉怀疑,天下岂有这般巧事,况且,若真是那人……今番变数,怕更是无从算起!
正思量间,却忽听一个声音不耐烦道:“你便只会惹事……有甚好说,拳头方是道理!”说着见一道人影如电掠至,更不打话,一记鞭腿,径取白罗娇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