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那一个“好”字之后,温昭便没再多说什么。
她看起来很平静,哪怕是被如此几乎称得上轻贱地对待,面上也依旧保持着冷静和温和,纤长的睫羽微微垂下来,在眼下那片瓷白的皮肤上拓下一小片扇形的阴翳,看上去沉静而美好。
这时候她点好的菜品已经被人推着车送上来,温昭面色如常地对来人牵起一抹礼貌的微笑,小口小口开始用餐。
她这副风轻云淡的状态在旁人看来,却比起哭天抢地的反抗和痛诉还要令人心疼百倍。
秦雨青心底幽幽叹了口气,视线在她身旁闭目养神的男人身上略略顿了一下。
有时候人就是这样复杂,双目长在面上,只有习惯性审视旁人的能力,却无力察觉自己心底真正的诉求。
他跟在沈烨身边这么多年,将他和温昭温韵之间的纠葛看在眼里。
尤其是在温韵回国之后的这段时间里,他心底那个不可置信的念头反而愈发清晰,像是一颗早早便埋在心间的种子,无声无息地蔓延滋长。
沈烨冷静、桀骜、身上有股子浑然天成的骄矜和狠劲,但他却也有着刻在骨子里的风度。以他的能力,想要令每一个在他身边的人过得顺心,简直像是举手之劳一样简单,无论对方是什么样的身份。
比起温韵,温昭似乎才是真正能够令沈烨变得不像他的那个,特殊的人。
哪怕这样的特殊对她而言,看上去算不上什么好事。
秦雨青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温昭吃到一半,沈烨便起身去开下一场会议。她特意吃得慢了些,好让自己等待他的时候不要显得太过无聊,将最后一口吃下的时候已经将近三点半。
她却没想到,哪怕是这样,她依旧等了他将近一个半小时。
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话,舒缓的轻音乐在算得上宽敞的空间里流淌,温昭支着下巴望着窗外。
邰嘉瑞那句“放过彼此不好吗”再次回响在耳边。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温昭漫无目的地想着那几乎堆满她脚边的奢侈品包装袋,五年来第一次产生了近似放弃的念头。
他们这段关系持续了五年,类似于刚才这样的事情发生过许多次。
如果她当真是一个深深爱慕沈烨的女人,一颗心恐怕早已被他亲手刺得遍体鳞伤。
好在她并不爱他,便也不会在意其中蕴着的汹涌情绪和不在意。
但她在意的是,他似乎从来没有把她当作一个平等的人那样尊重过,更何况是女友。
车缓缓停了,温昭从纷乱的思绪里挣脱出来,调整好心情跟着沈烨进入宴会厅。
见到沈烨的身影,门前守着的两名保安恭敬地点了下头,将厚重的大门向两侧缓缓推开。
通明的灯光自缝隙之中逸出,亮如白昼的光芒倾泻下来,落在沈烨身上,那一身熨帖笔挺的高定西装泛着朦胧的光晕,犹若画中的神祇般俊美无俦。
他垂眸睨她一眼,落在她身侧的手臂微屈,温昭一愣,会意地伸手穿过他的臂弯挽住他。
从背后看去,一人身材纤细娇小,一人宽肩窄腰,看上去倒是格外般配。
温昭抬起头,在她的角度,只能望见他下颌格外冷硬分明的线条和过分苍白的脸色,在踏入会场的那一刻起,他身上那种散漫懒怠的气息便消失殆尽,整个人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刃一般,充斥着掌控感和攻击性。
温昭无端回想起十年前的那一场舞会。
华英高中有个传统,每学年结束的时候都会举办一场以全校为单位的舞会,说是舞会,其实也算是一种社交场合,算是华英除去文化课以外给每一位学生额外的锻炼机会。
温昭高一下学期的时候,一来二去已经与沈渡算得上能在这种场合结伴的朋友关系,再加上温韵和孟颐然,四个人一起在舞会一角吃甜品。
实际上,认真享用美食的只有温韵一个人,温昭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沈渡身上。
他穿着一件银白色的西装,碎发被发胶固定向后,露出那张俊美精致的脸。虽然五官生得风流,但他的气质却很冷,和着这一身银白色的西装,仿佛圣山上经年不化的冷雪,拒人于千里之外间,却又吸引人飞蛾扑火般不自觉靠近。
孟颐然爱臭美,成日里把减肥和抗糖挂在嘴边,对甜点兴致缺缺。她四下扫了一圈,拿出小镜子补了补口红,凑到沈渡身边拍他肩膀:“哎,你哥呢?他怎么没来?”
“他来了。”沈渡扫一眼会场,也没看见沈烨的身影,“不过或许是觉得无聊,走了吧。”
孟颐然恨恨坐下,她妆容精致大气,穿着一身正红色挂脖鱼尾裙,勾勒出纤细的腰线和恰到好处的胯部曲线,如今哪怕是发怒,也格外赏心悦目,早有不少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身上。
她却浑然不觉,将镜子扔回包里,语气是不加掩饰的失落:“亏我花了三个小时打扮,三个小时!”
温韵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好奇:“你喜欢沈烨?”
“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孟颐然夸张地捂着嘴。
失望不过片刻,她便想出新的打发时间的方式,“算了,沈烨不在,我也不能白来,咱们玩个游戏吧?”
温昭很给面子地应了一句:“什么游戏?”
孟颐然起身朝着侍者摆摆手,让他把托盘上的香槟全部留下,“手口不一,很简单的,我们一起喊‘说一套做一套,手口不一’,然后轮流拍腿击掌,再用手比划出一个数字,只要嘴巴里说出的也是这个数字就算输。”
说完,她指了指一桌子的香槟,“输了的人干杯,怎么样?”
温昭不能喝酒,哪怕是度数最低的啤酒,只要她喝上一杯,脸色便会变得通红。她闻言愣了一下,实话实说,试图反抗一下:“我不能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