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许遂行神情暗淡几分,户主趁机道:“我知道长缺钱,但只要道长肯将这黄鼠狼妖交于我手里,那些折掉的报酬还是能落入道长囊中,道长可要考虑考虑?”
“算了。”许遂行将那几枚铜板收入锦袋,没想与这爱占便宜的市井百姓多纠缠,撇下一句“告辞”,扭身之后,拎着装死的黄鼠狼妖往镇外去。
清晨集市人多,许遂行没走大路,绕了几个巷子找了一条小路,途中没再拎着黄鼠狼妖,将它放在一只手臂上,靠着自己小腹,不让它掉下地去。
黄鼠狼妖没再装死,趴在臂中歇息,回忆着方才听到的那几声铜钱声。
它虽然是只黄鼠狼,可这一月以来在城镇内混迹良久,一枚铜板能买多少东西他可是清楚,而道长不久前收到的居然还不到十枚铜板,只要去吃一碗面,他手中剩下的就只够买两串糖葫芦。
“那人可真是个老滑头!”黄鼠狼抬脑袋,鼻尖顶着天,“此番你抓的只是我这个贪嘴的小妖,可万一我是一方大妖,你以九牛二虎之力将我打倒,满身伤痕去找他,他难不成也就给你二十个铜板吗?那样也只够买十根糖葫芦,他就是欺您心善!”
小麻雀也扑腾着翅膀飞在前头,叽喳声应和着黄鼠狼的话,这是在同意它的发言呢。
“不是什么大事,倒也不必放心上。”许遂行抬眼向小麻雀瞅去,眼神稍作示意,雀儿只能站回肩上,合上鸟喙,“这些铜板刚好给雀儿买一点粮。”
“您就不该抓我,应该等我带着小崽子到他鸡场去扰得他鸡犬不宁后才……”
许遂行止住它的话:“你若想如此,我不如把你送回去?等到夜里你去闹事,我就将你一剑了结了。”
黄鼠狼妖愕然闭嘴,沉默半晌,还是嘟囔出一声:“那老滑头就是欺您心善。”
“是啊,那老滑头就是欺负道长你心善呢。”
一个男子的声音从天而降,许遂行停住脚步,像声音方向望去,才见着一个身影蹲在围墙上,就见那人从上跳下,稳稳落在平地上。
面前男子有着一副好皮囊,面容骨骼瞧着有几分凶相,这会却笑脸盈盈的站在他跟前,让他以为此人是哪来的笑面虎。
男子拍拍身上黑色外袍,将衣服上痕迹明显的白灰拍落,随后向许遂行伸出手,他手中放着十来个铜板,“所以我帮道长去理论了一番,原来该有的铜板都给你拿了回来,一个子都没少。”
见许遂行不动,男子干脆上前,拉出他的手,把铜板通通放在了他手上,还帮他握紧了拳头,宽大手掌往那拳头上拍了拍,才是松开。
这动作不算亲昵,可寻常生人怎么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倒是有些冒犯人了。
许遂行肩上的小麻雀不知怎地,突然又是叽叽喳喳的叫唤起来,它扑腾起翅膀,就要往男子脸上扑,那架势凶猛,像是要把对方眼睛啄瞎才罢休。
“雀儿,不得无礼。”许遂行唤回小麻雀,看它忿忿不平地对着男子做出攻击的模样只觉奇怪。
“小麻雀真凶。”那男子道。
“抱歉。”许遂行向他轻一点头致歉,将那十几枚铜板还回对方手中,“收多少铜板我自有定数,这些铜板公子收好,若是和那户主要来的,劳烦公子将铜板还给户主。”
许遂行与他道了声“告辞”,侧身从此人身旁掠过。
“哎!别走啊,我还没问你呢!”男子忽而侧身,跨出两步再度挡在许遂行身前,“近日过得如何?”
男子一度拦路叫许遂行倍感不适,原本平和柔静的双眉紧紧蹙起,眉宇间透露出生气与厌恶,“什么叫过得如何?我与公子素不相识,与您可没有叙旧一说。”
“什……”
“劳烦让让。”
男子怔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所措,怔愣之时,许遂行已经从旁跨步走开,带着一丝不耐烦离开。
男子即时扭身,又是跑向许遂行:“实在是抱歉,方才是我认错人了,是我唐突。但我俩也算是有缘,不妨认识一二?我姓段,名山柏,字回樟,法号三石,是逍遥阁的弟子。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许遂行对此人的不满因为这场介绍加深,并非是不愿意与他介绍名姓,只是不知为何,他见到这人心中便烦躁,说厌恶,却又没多少厌恶,就像这人是做了什么错事,他看到这人就觉得烦。
可烦躁归烦躁,对方做了介绍,自己一声不吭显得太没教养,为了不丢云剑宗的脸,许遂行边走边与他说:“在下许遂行,法号九云,云剑宗四长老座下二弟子。”
“九云道长可有表字?”
“我与你不熟,为何要将表字说与你听?”一问再问便有些烦了,许遂行顿步原地,与之对视,“三石道长若为给我追那几枚铜板而来,那便请您将那些铜板退回给户主。我还有事要忙,就此别过吧。”
说罢,许遂行与其擦身而过。
那段山柏,倒也没再跟上来。
只是走着走着,许遂行总是想起他那幽深的双眸。
那双眼睛甚是好看,恍如夹带着点点荧光,许遂行想着,总觉得里头多了些什么。
像是荧光之中混入了石子,握紧才发现,已经扎了满手的血。
为何会有这种感觉?
许遂行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