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外的旷野上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河，夏天的小河河水湍急，属于那种撑了一辈子船的老船工都不敢轻易收钱开工的那种。我跟在叶莲娜身后走在河边，听着河水奔流的声音，欣赏着她喝骂卢卡斯的英姿。

“小胖子，才多大人就开始抽烟了？阿曼达早就跟我说你在外面又抽烟又喝酒，这下我可是真信了。看把你能的，下面是不是就要学着那些流氓调戏良家妇女了？”叶莲娜拧着卢卡斯的耳朵咬牙切齿的喝骂道。

“哎呀呀呀，姑姑饶命啊！我再也不敢啦！耳朵要掉啦，掉啦，真的掉啦！”卢卡斯扯着嗓子拼命干嚎，刚才还跟他勾肩搭背的盖伦和嘉文早已跑的没了踪影。

“再让我发现你偷偷抽烟就把你的耳朵剪下来！明白吗？”叶莲娜松开卢卡斯的耳朵，对着他的肥屁股一脚把他踹飞出去。

我侧耳倾听良久，直到远处传来重物落地声，我才不解的开口问道：“为什么卢卡斯这么大了你们还要管着他抽烟喝酒？我知道你们贵族并不反感这些习惯啊！”

“反对？为什么要反对？”叶莲娜看着愈发不解的我开口说道：“不过是为安曼达出气找个由头罢了，小胖子太坏，昨天偷偷放了十几只壁虎在他妹妹房间里，吓得阿曼达哭到半夜。”

“天怒人怨！打得好！”我对叶莲娜竖起两个大拇指。“这点小胖子着实得学着点盖伦，就是那个见你发飙溜得最快的家伙，七八岁的光景就摆起一个烤肉摊子养活自己和妹子了。”

“还真是难得，我小的时候也是，经常被两个哥哥捉弄的哇哇大哭。好在后来长大了，两个哥哥都挺疼我。尤其是二哥……”叶莲娜说到这里，脚步不经意慢了半拍，深深吸气，又吐气。

我怕她又想起伤心事，忙上前问道：“那时候艾薇儿多大？你们经常在一起玩吗？”

“也就是阿曼达这个年纪吧？顺便说一下，阿曼达很喜欢你给她做的发夹，爱不释手的那种。”叶莲娜朝我温柔一笑。

“呵，小事小事。”我连连摆手。

“我们家和金色蔷薇关系一直不错，他们家出事后我们并没有如那群势利眼一般远离他们。两家人来往并未断绝，可以说艾薇儿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所以如果让我发现你做了什么对不起艾薇儿的事！”叶莲娜目光如炬，透过薄纱朝我看来。

我连连摆手，“不敢不敢，就算有，艾薇儿也早把我灭了。”

“少年，你这么说说明不懂女人。”叶莲娜轻轻笑道，“再强大的女人在爱人面前也是柔弱的，她们习惯将自己的一切交付给他，然后自己不管不顾外面的风雨，只管做一个幸福的小女人就好。”

“就像你那是对文森特的依赖？”我开口问道。

“是啊，那当然。在家族派人去恕瑞玛这段时间，文森特光是应付挑战者就忙的不可开交。好在他脑子好，手段也多，尽管对手多也没有落于下风。那段时间也是我们最开心的时光，他骂完架后带着我跑路，我打完架后带着他跑路。”叶莲娜脸上的幸福洋溢出了面纱，照得四周都明亮了起来。

“确实挺有趣，其中也不乏你们家族对他的考验吧？”我踢飞河边一块石子问道。

“那当然，佩雷拉家的女儿哪是这么好骗到手的？不过文森特也算是交了份满意的答卷。他有一种天生的魅力，让人无法拒绝的和他成为朋友。再加上他交际手段确实了得，很快便在我身边的圈子混开了。”

或者说是天生做间谍的材料。我在心里想到，不过没敢说出口。

“待到派去恕瑞玛的人确认过他身份没问题后，家族给了他一份财政部的差事，又苦又不讨好的那种。”叶莲娜捡起河边一块扁平石块，手指轻轻一弹，小石块在湍急的河水上跳动着，击中对面一个老树，“啪”的一声变成齑粉。

我赶紧鼓掌，喝彩。

叶莲娜不以为意，轻轻摇头。“你大概能猜出，这是家族有一个考验，以他的才能自然能够轻松应付。甚至借助这个跳板结识了一大批青年才干，有财政部门的同事，还有军部的年轻军官。那时的他，春风得意事业顺利，可也就是那时候我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暴露了？以他的实力不可能的！”我自己否决了自己的猜想。

“当然不是，只要他不说，我一辈子都不可能知道的。”叶莲娜摇头。

“那？”我不由好奇问道。

“他在官场混的越是得心应手，对我就越是冷淡。好几次故意在醉酒后和我吵架，提出分手。没多久，战争便开始了，他更是以各种理由躲着我，不见我。”

“那应该是他觉得工作越来越危险，不想连累你。”我脱口而出，连忙为小红帽辩解道。

“现在我当然知道。可那时候的我怎么可能知道？只是把他当成利用我上位的渣男，把他打了个半死。”叶莲娜凄然一笑道：“早知道，当时就下手轻一点了。”

“你也不要这么想，说不定他当时恨不得你下手重一些呢，这样他心里的愧疚就会少一些。”我赶紧安慰起叶莲娜。

“是啊，但你不觉得这依旧是自私吗？他心里是好受了，可是我呢？我的心里又是怎样的煎熬和痛苦？”叶莲娜恨恨的一掌拍出，河边碎石立刻被她雄浑的斗气吹飞出去，轰然响动声惊起了身后众人的瞩目。罗森博格更是飘然而至，无声无息出现在我们身后三米处。

“我没事。”安娜朝罗森博格笑了笑，“我再和赵信聊会。”

罗森博格没说话，点了点头，回头走去。

“能听我说了两句吗？”我待罗森博格走远后朝叶莲娜笑了笑，轻声问道。

“恩！”叶莲娜站在我的侧旁，盯着河水轻嗯了一声。

“我先定格基调哈！省得你到时候又发怒。”我瞄了叶莲娜一眼，见她没说话便继续说道：“这个基调就是我肯定不赞成文森特的做法。这里没有国家大义，也没有儿女私情。就从文森特混入诺克萨斯官场说起哈。”

我清了清嗓子，顺便梳理一下思路。“其实文森特才是最痛苦的人，也许你觉得让你知道真相你的痛苦会少点。但让你蒙在鼓里何尝不是对你的一种爱护呢？否则，你该如何在爱情与国家之间做抉择？再说小点，你该如何在家族与感情之间做抉择？做这些选择呀，可一点都不比剜肉割股轻松多少。也就是说，文森特选择一个人扛下来所有痛苦。”

“当然，文森特一开始接近你的目的也有两种可能，第一就是纯粹为了任务而接近了，其二，那就是真的喜欢你……要说谁对谁错，我无法给出答案，也许错的只是战争罢了。我也能理解你为什么痛恨乔纳森，如果不是他，文森特很可能还活着，现在两国战争停歇，你们说不定也早就在一起了。”

“可是你既然了解文森特，就一定了解他这个人。如果让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战友兼挚友死在眼前而眼睁睁的什么都不做，那他这辈子将背负多大的痛苦活着？再换个角度，如果你有一天知道了所有事实的真相，知道文森特可以去救乔纳森却没去，你会不会因此看轻文森特？”

“人活在这个世上，本就是矛盾重重，有些好人做了好事却得了一辈子骂名，有些恶人做了坏事却被愚昧众生视作善举。这些例子比比皆是，文森特不是神，他只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希望乔纳森也好好地活着。所以他做出的选择没有对错，只有一个男人的担当和胸襟，他是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我这一番肺腑之言似是在为小红帽开脱，可又何尝不是我自己现在的心声？命运的旋涡将会将我俩席卷到哪里去，又将停顿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