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惜朝不屑一顾:“捧得越高,摔得越重。更何况,又不是朕甘愿让她住乾清宫,只是当初夏原吉威逼过甚,务必要造成她一国之母的假象繁荣……唉,雪梅,天下人不知朕,你还不知朕?”
“臣妾知道陛下苦心孤诣……”
顾惜朝慨叹:“朕便好比那卧薪尝胆的勾践……爱妃你便是朕最大的功臣……想当初,朕在跑马场上对你一见钟情……呵,那时你才17岁,穿一身红衣服,如一团火一般……你看,朕都记得清清楚楚……”
纵然是铁石心肠的女人,也悚然动容。
她竟然是他的一见钟情。
她清楚地记得这一点。
当年为了营造醉生梦死,贪财好色,酒池肉林的假象,顾惜朝蓄养了无数的宠妾,对于太子的赏赐来者不拒,可是,那时候起,他的眼神里便有了落寞和不屑。
当年才17岁的段雪梅,正是从他的眼里看到了这些,所以,一见倾心。
到后来,他宠爱沐皇后的时候,她都绝望得认为这几乎是假象了。直到今天,才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些!
段雪梅泪盈于睫。
顾惜朝凝视着她。
美人梨花带雨,睫毛纤长,垂下来的时候,更显出一种楚楚可怜。她这个样子,他已经许多年不曾好好看过了,此时,带着一种欣赏和怜悯的态度。
段雪梅偶尔抬头,碰到他的视线,不由得晕生双颊,忽然变得很青春。事实上,她也才刚刚20出头,是个妙龄的女子,只是这几年的王妃生涯,让她的心境成熟得实在是太快了。
朝朝暮暮之间,便有苍老的感觉。
她泪眼朦胧,看定他的时候,更带了一种娇艳到极点的委屈。
男人,最是看不得这样的委屈。
“还有那次恒文帝要人质……朕生怕爱妃你有凶险……所以,坚持不让你去……那一次,就差点跟那人翻脸……”
沐云玔听得字字分明。
那人——他说她是“那人”。
在他口中,她沐云玔变成了——那人。
仿佛是一个不堪提起的东西,是大人吓唬小孩子睡觉的凶杀,一听到这个名字,连小孩儿都不敢再闹腾了。
太可怕了。
段雪梅娇声:“臣妾知道……臣妾只是,只是……妒忌她住在乾清宫那么久……那个地方,才是代表真正的皇后身份……不不不……是比皇后身份更加尊贵……”
皇后住的是坤宁宫,要皇帝真正相爱,离不开的女人,才让她住在乾清宫,起居饮食,一如民间夫妻……
这才是她妒忌到了极点的原因,至今耿耿于怀,显得顾惜朝的话有点华而不实。
她看着他。
眼里居然带了一点锐利,甚至是冷笑。
说了那么多,都没到点子上。
现在提到乾清宫了,看他怎么说?看他怎么敷衍过去。
难道还是继续那些虚无缥缈的承诺?
“陛下……乾清宫……只要她一天不离开乾清宫,妃嫔们会怎么笑?这满座的六宫,都盯着呢,陛下虽然为她所蒙骗,欺负,可是,姐妹们都不知道……她们只是一直生活在她的阴影下,以至于这后宫阴阳颠倒,都只知道有皇后,而不知道有陛下……可见这个狐狸精的威力,已经变得多么可怕……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她就失控了……”
“……”
沉默的时间很短很短。
“你如果喜欢乾清宫,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
段雪梅的啜泣声停止,惊愕半晌,惊喜交加:“陛下……您是说?您是说?”
他竟然这样说。
她也有机会。她段雪梅也有机会。
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许多年来,顾惜朝在她面前第一次开这个口。难道,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陛下!
顾惜朝站起来,走了几步,仿佛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后果。他这话,表示不是随意说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