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层迷雾散开,仿佛又回到了那座桃山,山上开满了灼灼的桃花。一个人,长身玉立,执一只笔,描一幅丹青。
看到殷华过来,他侧首,望着女子轻笑:“师傅今日又去了哪里?我一早醒来就没找着你。”
殷华含笑:“去外面走了一圈,遇到了小白。”
“小白?”黎穆放下手中的笔,看着蹲在师傅殷华身侧的天狼,愣了半晌:“这狼生得好生可爱,我们是在哪里见过吗?”
“小白。”他走过去,笑着揉着小白柔软的发,还不忘揪了揪它毛茸茸的耳朵。
小白甩掉黎穆的手,呜呜地望着他,时而咬咬自己的皮毛,时而叼一叼黎穆的指尖,似乎十分委屈。
黎穆被它舔得发痒,忍不住笑了起来。小白似乎也确定了小主人身上的气息,兴奋地扑到黎穆身上打闹。
殷华望着打闹的一人一兽,仿佛入定了一般,不知过了多久,天空下起了小雪,细碎的雪花无声地落,又无声地融化。
有人说,人生就是一场下不完的雪,有时候默默无声,却能改变别人的世界。
“穆儿,下雪了。”
黎穆怔了怔,将小白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他仰起脸,果真发现有细碎的雪花落在颊边,微凉。
“师傅,这三月还会下雪吗?”黎穆用手指蘸了一朵雪花,奇怪地问。
殷华笑了笑:“在星河城,三月也是会下雪的,而那一场雪则标志着星河城即将迎来春天,移出冰川。”
“可这里不是星河城啊……”黎穆不解。
殷华笑笑,没有回答。默了一会儿,殷华抬起头,问:“穆儿,你困吗?”
“不困。只是觉得有些乏,使不上力,呃,会不会是没吃饭的原因啊?”黎穆突然想到这点,觉得甚是有道理,准备去拿吃的,他方要起身,却被殷华拉住。
黎穆被拉得一个趔趄,回身再一次迎上了师傅迷离的双眼,他觉得今日师傅有些奇怪,却又忍不住怦然心动的感觉,凑过去,柔声问:“师傅今天是怎么了?”
殷华摇头,只是淡笑着看飞雪飘落,落英缤纷,她看着桃树下未曾收起的笔墨和画卷,突然道:“穆儿,你帮我作画可好?”
“画?”黎穆愣住:“作得不好,怕师傅嫌弃。”
“怎会?”殷华推动轮椅,走到桃树下,幽幽道:“以前有一个人对我说,待我披上嫁衣,就为我作画,他说女子在出嫁时是最美丽的……穆儿,已经许久没人为我作画了。”
生怕她再说出一些黯然心碎的话,黎穆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只说了一个字,“好。”
他起身准备好笔墨,竟是想也不想地提笔,挥墨成画。他想,或许他曾也为师傅作画,否则怎么会那样急切地想要留住师傅的每一瞬容颜?否则又怎会想也不想便能会出一幅幅浮生如梦?仿佛那画,早已在他的心中描绘过千遍万遍……
殷华痴痴看着黎穆专注的模样,想起了多年以前那个桃花璀璨的下午,她还在为梓颜闯入罪与罚之镜来救她而窃喜,她终于证明了,证明梓颜心里也是爱着她的。她穿着星河城水蓝色的法袍,靠在梓颜的肩头看着他皱眉的样子,看着他将自己放在桃树下,给了她一个期待已久的吻,然后笑着对她说,我为你作画。然而,她没想到那一副画便定格了时间,成了永恒。她悔恨,从未那样悔恨过!
“颜……”殷华脱口惊呼,黎穆一惊,手不禁抖了一下,一滴殷红的朱砂抖落在画中人的眉间,晕开成一粒朱砂。
“师傅,你怎么了?”看着师傅苍白的脸,黎穆放下手中的笔,走过来抓住殷华伸出的手,眉间隐隐担忧。
“穆儿?”殷华抬起眼,想也不想紧紧将他抱住,喃喃:“穆儿……”
然而,她话音未落,黎穆的身影陡然涣散,剩下无数流萤飞舞。
殷华僵硬地靠在那里,保持着拥抱的姿势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见着自家小主人突然消失,小白呜呜地叫了起来。
一滴泪从殷华眼角滑落,她抱着小白,又是一场无声地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