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脸完全露了出来,正是张恺!
他慢慢抬起手,放在了从钱头侧的太阳穴旁。
从钱偶一回眸,忽然发现一只手停在太阳穴旁,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明白过来了,张大嘴想要叫喊,已经来不及了。那手指轻轻在他的太阳穴上一敲,从钱登时昏迷过去。
刘协缓缓地向大殿走去,身后是以周易为首的众臣,羽林卫和南宫卫士在皇帝身旁严密护,丝毫不敢懈怠。
大殿中,众僧鱼贯而入,分别于两侧列好。方丈快步走进来,双掌合十,高诵佛号。霎时间,法器奏响,钟磬齐鸣,众僧高声梵唱。
裴元绍快步走进来,他的手指无声地指向散布在殿中各个位置上的武士。大家或用眼色,或点头,无声地回答了他。
最后,裴元绍的手指指向从钱,房梁上的从钱点了点头。
至此,裴元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不过他没有发现,从钱是闭着眼的,闭着眼能看见他的眼色,岂不是成伊利丹了。
外传来一声高唱:“圣上驾到!”登时鼓乐大作,法器争鸣,众僧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刘协从容地走进殿来,他四下看了看,冲佛像前的方丈点点头。方丈高声喊道:“人皇进香!”
房梁上,张恺从从钱身后露出头来,向下望着。刘协和周易一前一后,就站在他的正下方。
张恺望着下面的两个人,从靴子里摸出一把涂了漆(降低反射)的飞刀,一时间竟不知该杀哪个。
站在后面一点的穿着三层铠甲的周易,尽管可以说是“武装到了牙齿”,但是头上只有一顶普通的发冠。
可是人的头盖骨非常硬,硬到海寇们最喜欢用敌人的头盖骨来当碗还不用担心摔坏,真是不好下手。
而前面那个一身深紫带黑、一看就知道衣服很贵的天子刘协——
汉朝皇帝,不正是黄巾军想要推翻的人吗?
如果杀了他,长辈马元义的仇、父亲兄弟的仇、还有许许多多志同道合却被官军绞杀的朋友的仇,岂不是一并报了?
想到这儿,张恺摸出第二把飞刀,捏着两把刀的刀尖,蓄势待发。
佛像前,刘协举起三炷香,毕恭毕敬地躬身施礼。张恺牙关一咬,抬起了手,就在这一刻,他的心似乎猛地一颤,将手中的飞刀缓缓放下。他再一次低头望向刘协。
刘协将檀香插进香炉之中,而后,连退三步,双膝跪倒在蒲团上,面对佛像叩下头去。再抬起头,竟然眼含热泪。
张恺奇怪地望着他,并依靠苦练出来的听力,听见了刘协许愿似的喃喃自语。
刘协对着泥塑金身的像诉苦般地讲述着自己的经历,从董卓开始、经过李傕郭汜的魔掌。
到现在又落入周易手中,除了洛阳内城最豪华的房区作为宫殿,成天美酒佳肴,上百的宫女太监侍奉,无比尊贵的天子身份没人敢不服他,想召哪个重臣说话就能召哪个重臣,和重臣的密谈也没人偷听……等等。
如是种种福利以外,居然连一支自己的直属军队都没有!
刘协对着一尊塑像苦苦哀求,能够早日结束这一切。
张恺并不同情他,汉朝皇帝受人折磨、受人摧残,正是他所乐意见到的——
更何况刘协这小子日子过得倒还真不错,让人听着觉得他都有些得寸进尺不要脸了。
而且这段时间的见闻,令他发现,那个袁术口中十恶不赦的叛徒、盘剥老百姓的大地主周易,似乎也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坏——至少,没有错杀一个犯人。
就这样吧。张恺深深地吸了口气,闭上双眼。良久,他的眼睛睁开了,飞刀也插回了靴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