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那阵阵摧人肝肠的哀乐,看着那渐渐行到近前的送灵队伍,孙俊心中波涛阵阵。
一个君主,在大战之后,能够以国葬之礼,亲自披麻戴孝,对所有战死疆场的将士送葬,那可是亘古未有啊。
陆凯和钟离牧二人,脸上除了崇敬,便是憧憬。
他们在东吴殚精竭虑,左右奔走,何曾不希望有朝一日,自己死后能够受到这样的君主礼遇呢?
可是,一想到建邺皇宫中的那位,这等愿望,只能是奢望了。
魂兮归来,以瞻家邦。身既殁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ashash
就在孙俊几人神思不属之际,走在队伍最前的刘善,再次朗声高唱。
语音沧桑而悲凉,闻之让人落泪。
他这君主起了头,身后文武百官,大小将士,好像是早就练过千百遍一般,无不满面泪痕地齐声跟着吟唱起来。
几千君臣吟唱一遍,跪在地上的几十万百姓,也陆陆续续跟着吟唱。
到了最后,在沉郁的哀乐之声中,开启几十万人大合唱。
声声入耳,直震得山崩地也裂,摧得人肝肠寸寸断。
入灵!
队伍一直行了七八里,来到那百丈英雄碑前,才豁然止步。
听到郤正代为司礼的号令,手捧灵牌的刘善缓缓止步。
此刻,在他身前半丈,整整齐齐跪着近千男女,都是些衣着简陋、形貌质朴、年过半百的平头老百姓。
皇上ashash
这些人看到刘善来到他们面前,终于忍不住抬头,远远望着他手上那块灵牌,轻轻唤了声,然后便泣不成声。
刘善此际,端着灵牌,再行数步,来到众人跟前。
凝视着那些满面泪痕的几千百姓,刘善一脸悲伤,缓缓道:父老乡亲们,孤,让你们连唯一的孩儿都没了,孤,对不起你们啊。
说着,刘善再也不能自已,双膝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跪在了几千百姓的面前。
原来这些,都是已经没了儿子的蜀地百姓。
他们有的家中,本就只得了一个男丁,属于家里独苗。
而有的,家中本有四五个儿子,但都陆陆续续战死疆场,只剩了还未成年的幼子防老。
但即便如此,当刘善发动倾国一战,他们还是毅然决然地将家里唯一的男丁送上了战场。
这一去,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天人永隔了。
这样的家庭,据郤正统计,足足有六千之数。
也就是,有六千个家庭,再无香火延续。
如此大义,刘善即便是一代帝王,这一跪,也远远不能偿还。
皇上,皇上,非您之过,非您之过,乃战之罪,乃战之罪啊!
见到刘善径直跪在他们面前,人群最前一个七十白发老翁瞬间大惊,一边哭着喊着,一边手脚并用地爬到刘善跟前。
伸出枯枝般的双手,颤巍巍搀扶着刘善,泣不成声地道:皇上,您是君,吾等是民,民为君死,天经地义,民为君死,天经地义啊!
他这样说着,后面的几千百姓也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立即哭喊道:
民为君死,天经地义ashash
民为君死,天经地义ashash
陛下,地上凉,您莫要伤了龙体啊!
陛下,您起来,您快起来啊!
陛下,不怪您!咱们不怪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