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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刘平快跑 下

袁绍军的军正司很清闲,他们名义上是维持军中纪律的司曹,但实际上职责只有两个:一,把上头想抓的人关进监狱;二,别让犯人逃了。其他的事都不用操心。

所以他们每到一个地方,首先要做的是建起一座简易的监牢。监牢不用太舒服,但选用的木材都很粗大。立柱的时候,根部要入地二尺,上端削尖用火烤过。每隔五柱,还要用一块木板横拦。这样的一个监牢,就算是传说中的吕布或者典韦,也休想赤手空拳逃出来。

但现在的情况有点不一样。袁绍军如今据有白马城,城内的东西虽然都被曹军搬空了,但还剩下许多空荡荡的屋子。军正司手里只有一个犯人,实在懒得专门为他修建一所监牢,就随便挑了一间空房子,把他关了进去。

讽刺的是,这一间房子,恰好是前几天刘平和魏文被刘延拘押的地方。他转了一大圈,又回到了原点。好在逢纪对他的汉室密使身份有所忌惮,没有折辱太甚。刘平在屋内可以自由活动,手脚都没被缚住。不过屋子外头的卫兵却比平常多了两倍,由一名曲长总摄全场。

这一天到了午夜换岗的时候,一批新的卫兵走过来换岗。他们与守卫验过信符,交换了位置,还与他们窃窃私语了一翻,听的人露出惊讶的神色,很快空气中弥漫起一种轻微的不安。曲长走过来,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新来的卫兵说,他们听守城卫戍的兄弟们说,从下午开始,城外不断有落单逃回来的士兵出现,督战队正忙着到处抓人。那些逃兵似乎属于文丑将军的部属。有一则传闻说,文丑将军在延津的冲突中丧生,全军崩溃;还有一则传闻说曹军的主力击溃了文丑,正高速朝着白马城冲来。

“你们是军正司的人,应当杜谣,而不是传谣。”曲长训斥了士兵一番,勒令他们不许在瞎说这些东西。可他转过身去,神情变得不大自然。他也有自己的渠道,知道的比士兵要详细。袁军确实在延津吃了大亏,文丑将军阵亡,不过他死以后玄德公接过指挥权,带着剩余部队正在返回白马,曹军并没有追击。

他甚至还知道一点内幕,这次失利,与屋子里的那个人有点关系,但到底怎么回事,就不是他这级别所能获知的了。

这个答案,甚至连逢纪都不知道。

他此时正惶恐不安地跪在白马城的府衙内,他的主君袁绍高居上位,手里把玩着一个青铜酒爵。逢纪的同僚以及政敌们站在两侧,他们极力收敛着幸灾乐祸的表情,但内心一目了然。

“就是说,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针对文丑的圈套?”袁绍忽然问道。他的声音浑厚低沉,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威严。

“臣举措失当,难辞其咎,愿一死以谢三军。”

逢纪回答,把额头贴上冰冷的地板。如果说颜良的死还有一些意外因素的话,那么文丑的战败,完全是谋略上的一败涂地。胡车儿的弃子、张辽关羽的虚张声势、白马辎重的溃散以及徐晃的伏兵,一环扣着一环,像一只逐渐扼紧的大手,生生掐死了这位勇将——对此逢纪竟全无察觉,乖乖驱使着文丑进了圈套。

“自尽倒不必,不过元图啊,平日里你算无遗策,怎么这次就没看穿曹氏的计策呢?”袁绍的声音有些迷惑不解。从战报上看,逢纪在延津之战前半段的指挥非常出色,完全压制曹军,可都了后半段却大失水准,直接把文丑送上了绝路。

“臣一直侍奉大将军,久沐德风,实在是没料到曹贼无耻残暴到了这地步。胡车儿这样的新降之将,竟被如此干脆地当成弃子牺牲掉了,臣以有德度无德,是以误判。”

逢纪找了个理由,暗暗拍了袁绍一个马屁。袁绍面色略好看了些,其他臣子却一阵腹诽,这人到了现在还不忘恭维。其实逢纪心里也在暗暗叫苦,他也不想用这种借口,但不这么说,他就必须把刘平的存在公开说出来。

他在一开始接到战报的时候,气得把案几都给踹翻了,认为这一切都是刘平那个奸险小人的错。可他转念一想,刘平错在哪里了呢?他根本没说错什么,提供的所有情报都应验了。唯一一次勉强算是失误,是指出辎重队选择乌巢方向逃窜。结果这个提议被自己自作聪明地给否决了反让文丑前往延津追击。

现在如果把刘平说出来,袁绍一定会追问:“既然他掌握了曹军动向,为何你你不听他的?执意让文丑前往早已设好圈套的延津?”这么一问,延津这一败就不再只是个失误,而成了忠诚问题。别忘了,文丑是冀州派,而逢纪是南阳人。这一仗打胜了,怎么都好说;这一仗打败了,而且是因为逢纪不听刘平的缘故,沮授、高览等人一定会借机跳出来,指责他怀有私心故意削弱冀州派。

他逢纪的声望倒是无所谓,可万一被有心人联系到世子袁尚,可就麻烦了……袁绍如今还没指定继承人,三个儿子里,中子袁熙置身事外,长子袁谭和三子袁尚,可都盯着这个位子。冀州派和颍川派拥护袁谭,站在袁尚身后的却是南阳。如今田丰被囚、沮授被斥,颜良、文丑被杀,冀州派元气大伤,颍川派人轻言微,正是上位的大好时机,这个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错。

听了逢纪的解释,袁绍用三个指头捏着酒爵,有些忧虑地说。“颜良、文丑都是国家柱石,如今两战两殒,很容易搓动我军锐气呐。大军南征不易,这么下去,让我回邺城怎么去见田元皓?”

田元皓就是田丰,大将军幕府中的第一谋士。他开战前极力反对南下,结果被袁绍一怒之下关入监狱。袁绍的话里没指责任何人,但熟悉他的人都听得出,他现在很不满意——袁公不怕伤亡,只怕伤名。颜良文丑败死不足惜,但让袁公在田丰面前丢了面子,这就犯了大忌讳。

逢纪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正琢磨着该如何解释。旁边站出来一人道:“恭喜袁公。”整个厅堂里的人都呆住了,这是谁在胡说八道?无数道视线扫来扫去,最后集中在一个面白长须的儒雅男子身上。

“玄德公?”袁绍眯起眼睛,酒爵不自觉地歪斜了几分,“阁下说恭喜我,不知喜从何来?”

颜良、文丑之死都与他二弟关羽有关,袁公还没腾出功夫来处置他,这家伙反倒主动跳出来了。一群幕僚都在心想,这人莫非是想求死。

刘备一脸坦然,他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逢纪,从容道:“胜败乃是兵家常事。如今小败,正是大胜之兆,岂不该恭喜将军么?”逢纪没想到出来替自己解围的,居然是刘备。这家伙是延津之战的生还者不错,也不该说这种混账话啊……

袁绍略微挪动身体:“玄德公,愿闻其详。”刘备向袁绍一拱手,双目灼灼闪亮:“兵法之道,奇正相阖。曹军奇谋百出,正暴露出他们正道势穷的窘境。穷鼠啮狸,将军不会不明白。”

袁绍歪了歪头,用右臂肘部支在案几上,身子前伸:“穷鼠啮狸……嗯,你是说,阿瞒他如今已是穷途末路,所以希望藉此两仗激怒我,与他早早进行决战?”

“原本曹公欲守,我军欲战。如今他一反常态,急于挑起将军怒气,将军难道品不出什么味道?”刘备循循善诱,白皙的面孔上满是诚意。

“你是说,他在别处,还有隐忧?所以官渡之战,不能拖太久。”袁绍眼睛一亮。

刘备轻轻捋髯,赞许道:“将军说的不错,曹公的隐忧,可是不少呢,所以他只能速战速决。兵法曰:攻敌之所不备,出敌之所不意,行敌之所不欲。如今曹公欲战,我军不如改急攻为缓守。寓攻于守,徐图缓进,步步为营。如此一来,曹公只能在官渡糜耗粮秣,进退两难——倘若这时四方事起……”他说到这里,眼神闪动,双臂张开,忽起合掌发出清脆地“啪”声,像是拍死一只蚊子。

袁绍还没表态,郭图跳出来厉声道:“刘玄德!颜良是你兄弟关羽所杀,文丑之死,也与你脱不开干系。如今主公没拿你,你反倒说起风凉话来了!”刘备微微一笑:“你可知文丑将军为何叫我一同随军?”郭图冷笑道:“定是你想跟你二弟暗通款曲,想骗杀文丑!”

刘备像是受到极大的伤害,双目露出悲戚,下巴微微颤抖,要哭出来一样。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收住泪水,指向逢纪:“我用心如何,元图尽知。”

刚才他替逢纪开解,如今逢纪自然不好拒绝,只得叹了口气,解释道:“此前得到消息,关羽可能在曹军阵中。所以我请玄德公随文丑将军一起行动,是为了再遇关羽,劝诱他投入我军,就算不能,也可扰乱其心。”

其实刘备是被逢纪逼着随军做人质的,倘若关羽不从,他就会被当场斩杀。如今刘备反过来利用这一点,逢纪就算心知肚明,也只能随声附和。

逢纪解释完以后,郭图却毫不放松:“任你们百般辩解,结果还不是一样!文丑将军阵亡,你刘玄德却毫发无伤地跑回来了。”郭图知道,咬住刘备,就是咬住逢纪,咬住逢纪,就是咬住南阳派的要害。

这时袁绍不悦地咳了一声,郭图赶紧闭嘴。袁绍对刘备温言道:“玄德公是仁长君子,岂会害我。玄德啊,喝点蜜水,慢慢说。”刘备用衣袖擦擦眼角,接过一杯蜜水啜了两口,这才继续说道:“文丑将军遇难,实非在下所能料。不过我已与二弟有了约定。”

“哦?可是关将军要来投我?”袁绍露出一点点兴奋。

刘备摇摇头:“二弟现在北上,必被曹公所杀。所以我让他南下,与我会与汝南,同样可为将军效力。”袁绍闻言,不由得仰天大笑:“玄德公啊玄德公,无怪阿瞒这么看中你,果然有一套。”

汝南是袁氏祖地,遍地门生故吏。刘备说去汝南,用意自然是激化曹公的诸多“隐忧”之一,为袁绍创造“四方事起”之略。郭图不甘心地追问道:汝南如今被李通、满宠守得严谨,你去了又有什么用?”刘备合掌笑道:“他们只能保住城池不失,外野可是山贼的天下。其中兵势最大的刘辟、龚都所部,与我有旧,可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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