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左小冲起身,微微一笑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此地环境清幽,景色怡人。我陪师妹赏赏鱼,看看花,师妹玩够了,就回门复命,可好?”
“师兄此言差矣。”左小冲示意送客,明心并没有起身,却冷冷地道,“小妹此次前来,乃是一已之见,既非门中之意,也非家师遗命……”
遗命?左小冲问道:“千师叔故去了?”
“正是。”明心神色淡然,“酒道人师叔故去一月,家师心情大差,之后……”
对千相生,左小冲只在测骨相和周天困魔阵时见过数面,相知甚少,但一提到酒道人,他心中涌上一股莫名的伤感,慨然叹道:“逝者已矣,天命使然。天下间,又有几人能得长生?”
此言一出,明心似乎亦有感触,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家师临终前嘱咐小妹,一旦青乙门有难,可以考虑你。”
“为何?”左小冲问道。
明心又沉默了一会儿,忽道:“因为,明心早知道你是魔!”
明心揭破了左小冲根底,左小冲登时一愣,立时警觉起来,所谓人魔不两立,既知自己是魔,定然有所准备。
左小冲看着明心的眼睛,想要从中捕捉一些蛛丝马迹。明心面不改色,同样直视左小冲,四目相接,她的一双美目流波似水,看不出有何可疑。
也是,明心如果居心不良,也不会这样单枪匹马地主动找上门的,她定是有备而来。
“你又如何得知?”左小冲放下心来,问道。
在门中,知道左小冲真实底细的人只有项长生和酒道人,作为生死至交的项长生不会告密,最大的可能,是酒道人发现了告诉千相生师徒的。
“师兄猜错了。”明心似乎知道左小冲在想什么,“事实上,从你入门的第一天起,家师就已知道……”
“怎么可能?”左小冲一愣。
“姜宽身具天龙象,而你的骨相,当时家师没有告诉你。”明心双目清澈似水,“实际上,你的骨相是……天魔相!”
“天魔相?”这时左小冲才知为什么当初千相生吞吞吐吐的,他凛然道,“既已看出,为什么不杀我,以绝后患?”
“家师说,杀了你一个魔,天下还会有魔。既无用,又何必杀之。”明心道。
左小冲沉默不语。
“家师还说,若人一心向善,是魔又如何?”明心又道,“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师兄誓死不成魔,为此远走死地沼泽,及至救青灵古城族人,阻击魔族大军,诛杀魔罗,解围落云关,力战神水府,血染桃花教,哪一件似魔之所为?哪一件,号称除魔卫道的正道人士又能做得到?”
明心如数家珍,除了未提白若依和叶红桃之外,一件件,一桩桩,全是左小冲亲身亲历,丝毫不差,左小冲大惊失色。
“我做的事,你又如何得知?”左小冲皱起了眉头,脑中一团乱麻。
这种感觉就如同一丝不挂地暴晒在太阳底下,滋味极其难受,元先生的那句嘱托忽然响在耳边,若想人不知,除非已莫为。怎会这样?他迫切想知道答案。
“家师所学甚杂,其中有一门道术,名唤神机一念。”明心微微一笑,两个甜甜的酒窝忽隐忽现,“在为你测骨相时,他老人家已为你种下了。前期由家师跟查你的行踪,后期则换成了小妹……”
听完,左小冲的脑后生出了一阵凉意,原来自己的所做所为,每时每刻都处于千相生的监视之中,同时,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明明进入周天困魔阵第五层,千相生却说是第四层的原因。
当然,千相生这样做,对他来讲是极大的侮辱。
千相生,你个老杂毛!
够阴险,够卑鄙,够无耻!
左小冲心底暗自破口大骂,如果这个老家伙还活着,他真想找上门去再痛骂一番。
“家师如此做,的确不妥,但他一心为门中兴衰着想,不想看着青乙门数千年传承毁于一旦,难道有错?”明心面色冷若寒霜,“师兄心中腹诽家师,可曾理解家师的良苦用心?”
明师出高徒,这个明心看来也不简单,自己心中想什么,她居然能够觉察到。
不过她的一席话似乎也有道理,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千相生出身青乙门,他为门中安危考虑,除了手段龌龊一点儿之外,其实也没什么不对。
左小冲被噎住,冷哼了一声,不做回应。
同时,趁此时机,他神念一动,已遁入识海。按明心所言,自己被种下了一道神机一念,最大的可能是在识海中。三年前,他的识海中已被赤姬种下一道神魔种子,早已生根发芽,长出青色的藤蔓,向四下蔓延,他曾多次尝试除去,每次都无功而返。
他娘的,本来因为这一道种子就够烦心的,没想到,还有一道可恶的神念存在。
可是,他搜遍了识海,再没有发现奇异的东西。
“师兄不必费力了,不在识海……”他正努力搜索,耳听明心道,“其实,师妹此次前来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你解除家师种下的神机一念,以解师兄的后顾之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