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苒将她护在身边一路往里走。

没一会儿。她如愿见到她的父亲。

不过一日不见，傅怀天披头散发，头发也白了不少，似乎一下子就苍老了十岁，看到傅明嫣时，他笑着走到栏杆边。

云苒看到傅明嫣不断地在流泪，一手抓着铁栏，一手捂着嘴巴，只顾着哭。而傅怀天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眼神里一片死寂。

他，这是已经认同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了。

待哭够了。傅明嫣哑着嗓音问道：“这是真的吗？我……我根本不是您的亲生女儿……我母亲，是被您害死的……这是真的吗？爹，求您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这不是真的……求您说一声，这些是太后编出来恶意造的谣……”

那悲切的声线颤颤抖抖的，里面夹着一些微弱的希翼。

傅怀天那干涩的唇片抖动了一下，喉节滚动着，好半天才淡一笑，长长一吁，感慨道：“这件事到底还是被你知道了。我就想，不管我怎么待你好，到最后，你还是会把我看作是仇人的。果然如此。这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嘲弄的笑着，眼底全是苍凉和无可奈何，“我认命，这就是我的命……我认了，你要恨便恨吧……”

“为什么？”傅明嫣哭得泪流满面。捂着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为什么你要害我母亲，却又要收留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大约是因为，我从来没得到过她，却思之若狂。想着把你养在身边，就好像她曾给我生过孩子一样。我内心会得到一些宽慰……仅此而已……至少这十六年，你让我感觉傅府像个有温度的家……而不是一座冷冰冰的院子……嫣儿，你带给了我十六年为人父的快乐……这是我偷来的……嗯，我该知足了……”

每个人都有执念，而傅怀天的执念便是琉璃公主。

这大约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最疯狂的一件事。可他不会后悔……

“行……”傅明嫣抹掉眼泪，一脸决绝地笑了笑，深深地吸了两口气，“你杀了我母亲，又养育我成人。我与你之间这笔债，就此两清了。从此以后，你我便是路人，互不相欠……”

说完，她调头就走，显得毫不眷恋，却在那一刻，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其实，这全是做出来的。

可是她还能有什么选择？

她只知道一件事，从此以后，她便是真真正正的孤儿了。

云苒看着不忍，想上去扶，却被她甩开了，只能默默跟着。

傅怀天呢，看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笑了笑，老泪纵横，哑声应道：“好，那我也算还债了……理应如此，理应如此……”

待他们走远了。

这间独立的牢房。终于安静了下来。

傅怀天抹净脸上的泪水，走到草席上，靠坐在那里，无比疲惫地道了一句，声音显得极为的苍老：“你如愿以偿了。”

隔壁另一间牢房内，走出一个穿着黑斗蓬的美丽女子，她神情傲然，面色冰冷，气势非凡。

在走近时，她淡淡一睇，静静说道：“哀家已经仁至义尽。如果按着你犯得罪行，傅明嫣会被卖青楼。永世为娼为妓。可她身上流着琉璃的血。琉璃与我情同姐妹。我曾在她死前答应过，要守护她女儿。所以，现在这样一个身世对于她来说，既安全，又体面。”

“说得真动听。不过，没事，只要你答应饶过她，我的命，你要便拿走吧……我与你的较量，不应累及她……”

深吸一口气，傅怀天闭上眼，平静一笑，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条路是自己选的，这个结果，他自己受就便够了。如果能保下她一下，死便死吧！

“错，不是哀家要拿走你的命，是你自己作死。傅怀天，你自裁吧……带着你的秘密，去吧——琉璃的悲剧，一半源自你，你死，也算是罪有应得，所以，你死得一点也不冤……”

女子转过身，一步一步往外走去，步子显得无比从容。

当年，琉璃的的确确在皇宫与人私通过，可那个人，不是皇帝，而是傅怀天——这个男人趁琉璃醉酒强要了她，那日，皇帝曾和琉璃一起把酒赏月。是以，所有人都以为琉璃肚子里的野种是皇帝的，就连琉璃的正牌夫君昭阳侯也以为这是皇帝的，结果活活就被气死了。

然后不是，那孩子是傅怀天的。

这是秘密，知道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琉璃，一个是傅怀天，一个是锦宁——锦宁之所以知道，是琉璃临死之前和她说的，她希望锦宁能保住她的孩子。

如今，锦宁已是太后，她实现了当年的承认，给了明嫣两条活路，却是为了逼死傅怀天。

傅怀天一死，这个秘密将永远是秘密——傅明嫣会有一个全新的人生，这对大家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