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山将宛容带到镇西侯府在京城的别院,并将她安置了在自己房内——这个行为令婢女绿珠很震惊。
要知道公子打小就不喜欢任何人睡他的床,正确来说,他不喜与任何人分享他的私人物件。他的房间,他只准奴婢们打扫时才进入。打扫完,任何人免进。他的用具,更容不得他人共用。身上出了汗,就必须沐浴;衣服脏了,就必须换;房间内,必须整整齐齐,纤尘不染……
总之,他有着很严重的洁癖症,有时娇贵得比那些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还要难伺候。
可今日,这个叫宛容的姑娘,却睡到了公子的床榻上。且身上还沾了血水,那血腥味薰得满屋子都是,公子却一点也不在乎。
这个姑娘这是积了什么德,竟能得到公子如此这般另眼相待?
“公子,您身子不好。由绿珠来服侍姑娘吧!”
绿珠想代劳。
“不用,你去请大夫,这边我亲自来。”
等大夫过来看过,确定宛容问题不大,澜山脸上的紧张才算是略有缓和,却依旧守在床边寸步不离。
“公子,夜已深,你去歇着,绿珠守在这里即可……”绿珠怕公子过度劳累,伤了身。
“不用。你们下去,我守着。”
“公子。”
“下去。这是命令。红梅,你也下去。我若乏了会找地方歇息的,不用你们伺候。”
“是。”
红梅拉着绿珠退了出来。
她看得出来,绿珠在嫉妒公子重视一个陌生女子,不由得又提醒了一句,“绿珠,我们是侍女,侍女就得有侍女的样子,不是自己的别妄想……虽然夫人说,将来让公子收我们入房,但若公子无意,你再怎么强求都没用……”
绿珠闷闷道:“我就是有点不服气,一个奴籍女子可以成为公子的心肝宝贝,我们这些良家子,怎么就不能争取得公子看重?”
红梅只是叹气,绿珠个性强,从不认命。可不认命又能如何呢,虽是良家子,却是澜家家将之后,纵然不是奴才,却也是低人一等。公子若钟意她们,早该纳了她们;公子若无意,她们就永远是侍女,迟早会另配他人的。
绿珠呢,在被公子遣开后就回了屋,写了一封信,准备捎给夫人知道,镇西侯府不能辱没了门楣。
澜山守在宛容身边,看着她眼窝里还带着眼泪。心疼啊,这个可怜的姑娘,怎么就这么倒霉呢,才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如今却遭遇意中人的背叛。
刚刚,她看到慕容渊就在边上,听得他说娶了那位千金小姐如何如何风光,心下必悲痛欲绝吧……
昨夜,澜山和慕容渊谈过的,其实慕容渊也不愿意娶那位贵女的,只是他无力反抗君父旨意——这也是他软弱的表现。
若是他——澜山,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会向太后说明。
“那是因为你是澜家唯一的独苗,谁都会让着你一点的……”
这是慕容渊的说法。
细想的话。也是有点道理的。
生而为人,因为家境不同,境遇就会各不相同。有人在为温饱奔波;有人在为名利忙于算计;有人为了自由不顾一切……各自的立场不同,在面对这件事时,就会有不同的应对,最终会承受不同的结果。
他不是他,所以,没法体会他的苦。
而自己的苦是:她不喜欢他。
澜山倚在床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心情变得很复杂——知道她有喜欢的人,他整个人感觉很不好;知道她被抛弃,他感觉更不好;看到她受苦,他会心痛到整宿整宿睡不着,从未有过一个女孩,像她这般干扰到他的情绪。令他牵肠胿肚,魂不守色。
他唯一的愿望,便是看到曾经那个阳光明净,又有点小嚣张的她,不畏强权,做最真的自己——那样的她,真得很闪亮。
如此这般想着,他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睡得很沉,直到有人摇醒自己。“公子,公子,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澜山突然就惊醒了,左右一看,发现自己倒在地上睡着了,身上盖着本该盖在宛容身上的被子,床上,伊人早已不见踪影,他顿时一惊,跳起来叫了一声:“宛容呢?阿茂,宛容呢……”
“公子,阿茂正要和您说这事呢……天朦朦亮时,宛容姑娘跑去了酒窖,偷喝了老爷珍藏的小迷仙酒。已经喝醉了,现在站在观景台上,哭嚷着要寻短见……您是知道的,宛容姑娘伤了嗓子,她说什么。我们都听不懂啊……可劝又劝不住……”
阿茂的禀告令澜山面色一骇,连忙从地上蹦起来,往观景台那边跑了去。
澜府的观景台名:一揽春色,建在湖边,约六七米三层楼高。适合看旭日东升,或欣赏斜阳晚暮。
澜山小时候最喜欢跑上去看风景,在这个地方,往东看,能看到河水粼粼,朝霞映水光的宁静画面;往西看,则可以尽览繁华如梦——晚暮金光照瑞京的热闹晚市,皆能尽收眼底。
这是一处好地方,却断断不该成为伤心断魂处。
如果宛容死在这里,澜山会肝肠寸断。
还未走到一揽阁,他就听得那个发不出来声音的姑娘,正用她那沙哑的破嗓音在嘶心裂肺地吼叫着,可那些咿咿呀呀,没有人能听得懂。
澜山的眼皮跳了好几下,心下怕得要死,一口气噔噔噔跑上楼,还没到第三层,就已经闻到浓烈的酒味。等上了第三层,只看到红梅带着两个小婢和小厮在那里劝着,“姑娘。你先下来,你先下来,这底下的水冰得厉害,你这样掉下去,即便没被摔死,也会被冻死的……我们凡事好商量,姑娘,不管你遇上了什么事,只要忍一忍,熬一熬就过去了。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如果你有解不开的心结。可以和我们公子说一说,我们公子最能想法子了,他说不定能帮到您的……”
澜山终于冲了上来,看来宛容手上抓着一瓶酒,站在栏杆外头那窄窄的屋檐上,另一手抓着栏杆,只要她脚下一滑,手上一松,整个人就会掉下去。
时下是寒冬腊月,这要掉进水里,那还得了……
此刻,劝她有用吗?
她喝得烂醉,人已经是稀里糊涂了,她能听得见外头的人在说什么才怪。
所以,不能用劝的,只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