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歹人分明已被制服,经过京兆尹审问后定罪处刑岂不是更名正言顺?周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饱读了圣贤书的举子,怎就能拔出刀来一刀了结他的性命?若真是因着丢了齐琅这般悔恨懊恼,怎么方才不是他站出来去替齐琅?再加上鹿序鹿捷这反应,刁易慬深觉这其中并非这样简单,他能想到的,刁吉安自然也想到了,只轻挥了挥手,便有衙役上去将周蔺制住,周蔺高喊着,“吾乃本朝举子!你们胆敢对我用刑?”
便是举子,挥刀杀人也是明做在人眼前了,谁人怕他!
见吓不住众人,便又换了央求面容呼唤齐玥,“玥君,我都是为了琅儿啊!玥君救我!”
不喊齐玥鹿序还懒得跟他动手,喊了齐玥鹿序手里的大刀可就饥渴难耐了,提起来便要劈下去。
“鹿序!”齐玥终于开口,周蔺眼中的恐惧因着这一声呼喝瞬间安定了许多,甚至看着鹿序手里的刀停在空中,朝他露出一丝不屑的笑,鹿序满目诧异,“你还信他?”
“若不是他做的,你今日手起刀落,可就杀错了人,你难道要你亲族兄弟为你蒙羞?若是他做的,自有律法惩治,犯不着为这样的人,脏了你的手!”齐玥劝解鹿序,从始至终,未看周蔺一眼,“鹿序,你们都没有事,就最好了!”
你们,她将自己同齐琅看的一般珍贵吗?
死里逃生的鹿序此刻想是一盆正生着的炭火,一点火星都能叫他再暴跳三尺,而齐玥短短几个字,像一汪清泉浇上来,他只能偃旗息鼓,缴械投降。
“玥君,你要信我!我怎会害琅儿呢!”地上的周蔺还在哭嚎,“我是那么喜欢琅儿,与他无冤无仇,怎会害他!”
“琅儿,”刁易慬过去将惊魂过后苦累的孩子抱在怀来,柔声哄着,“跟姐丈说说,你怎会来山里呢?”
“找父亲!”齐琅奶声奶气哽咽着,“伯伯能帮琅儿找到父亲。”
那歹人并非京城之地的口音,也不知京郊地形,选了裂谷沟来走,却知齐家事,拿这个事情来诓骗孩子,很明显,是与人合谋。
“那伯伯带琅儿走的时候,他在做什么?”易慬手指周蔺,“可是他抱着你的?”
“哥哥并未抱着我,”齐琅墨玉般的眼珠转着圈儿思考,想必也想的很是费劲,却想不出周蔺当时在干嘛,只好又喃喃道,“哥哥并不抱着我!”
“支走了齐家跟出来的人,你却没紧抱着琅儿,”鹿序冷笑着拍他的脸颊,“说,你干什么去了?”
“我”周蔺作十分为难的模样,“濡染阁门前挂了几位名家之作,我看的入神,不知琅儿跑去哪儿了。”
“濡染阁门前?”鹿序心里已知他在鬼扯,故意引他错的更多些,“倒不知是哪位大家之作,能叫周兄如此入神?”
“是许之微所作的。”周蔺答的倒是肯定,“是他的石涧图,笔走龙蛇,另周某神往,才忘了看着琅儿。”
许之微乃是代朝山水大家,年轻时候游历名山大川,流出许多巨作,近些年已归田园,画些浅显小物,濡染阁在京中长盛不衰,一大原因便是只有此处能寻到他的新作,周蔺口中石涧图,确实是濡染阁新展出来的,看来,周蔺为此可是做足了准备啊。
鹿序呵呵冷笑着围着他踱了两圈,朝着人群喊一声,“濡染阁杜掌柜可在?”
杜延自然在,人在他门前丢的,齐家人找上来的时候他已经帮着寻了许久,如今少爷吩咐,更不敢懈怠,一路随着众人来了这儿,方才见周蔺言语有失已经忍不住要驳斥,只等着这一刻呢。
“好好跟周秀才不,周举子,讲讲咱们阁里的规矩。”鹿序一副搭好戏台的模样,扫视周围众人一眼,“也叫刁大人和众位官爷分辨分辨。”
“濡染阁中秋后,确实请回来一副许先生的《寒山石涧图》,当时定了中秋后悬展整一月与天下英才共赏,奈何重阳日进,各家各户都出来置办物件,沿街小贩茶食汤饼实多,为防画被涂污,今日便置换了一副誊描的赝品,真品悬于堂中雅阁,周公子既观赏此画至入神,想来也是精于文墨的,如何看不出此画作乃是赝品?”杜掌柜话未尽,周蔺脸色虽僵,却还是急着为自己申辩,“正是呢,我那日瞧着这画虽看着是许先生之作,却几处细微有异,瞧着不像是他所作,故而沉思。”
“周公子又扯谎了,若您真在画下驻足良久,自有伙计引您进堂中观赏真品,且那画作下也以小子注明,非许之微先生之作,您既然细赏,怎会不察?”杜掌柜忍不住心底鄙夷之意,“当今举子若是你这般模样,杜某合该为你羞愧而死!”
“你羞死了干嘛?”鹿序反问他,“该羞死的人一点也不羞呢!”
拐走孩子只在电光火石一瞬,他哪有时间真去看那画作,不过趁着那处人多嘈杂好下手,几日前他已经去看过画作,记着应该悬于月中,没想到今日居然有此变故,心里的思索盘桓已在面上表露无疑,然他还不肯认,继续叫嚷着,“许是我只顾着品鉴画作,瞧漏了!”
“满口胡言!”易慬已经不想听他狡辩,示意众人绑好提起来,他是深爱文墨之人,知道即便是注明了仿作,山石水流之处还是会留下标记以区别真迹,周蔺便是如何狡辩,也无法自圆其说,山风凛冽,齐琅又惊又吓,齐玥也是伤心惊惧,众人奔波至此时也已是疲惫不堪饥肠辘辘,更不愿与他磨牙,“认不认的,回监牢里好好审一审就晓得了!”
“周兄,”齐玥直面他,眼中似冰魄般透亮,她笑一声,“周兄可与我说一句真言,究竟,你有没有要害琅儿?”
她本清冷高傲,此刻的神态语气,更着寒意,鹿序过来将她扯远些,“你还跟他废什么话?”
“我要听他说!”齐玥并未拂开鹿序的手,她紧抓着,也便只有鹿序知道,她胳臂的颤抖。